张熙正劝道:“由于有女眷,江伯母所住院落一般是不接待男客的,在下因为与江家二小姐有婚约才得以进入。所以江伯母说了,曹兄改日尽管去京中府上。”
曹格听了便道:“如此,便推迟几日吧,不知江大夫人要在承恩寺待几日?”
张熙正道:“最多两三日。”
接着便把苗氏在京城的住址告诉了曹格。
张熙正又问曹格有无把握,曹格笑道:“若逢主考是知己,那便无忧。”
张熙正只觉曹公子有大智慧,又有大胸襟,似乎对自己的学问十分自信,但是又不盲目,知道遇到赏识自己的主考官才会出头,果然是个妙人,不是那等迂腐之辈,当下自己也起了结交之心。
他这些年虽然不再用功读书,但是闲暇仍喜欢看些杂书,此时与曹格聊起来倒也投机。
夜幕降临,两个人都浑然不觉,还是知客僧收了双喜银子,给置办了一桌素斋送过来,两人才感觉饥肠辘辘。
曹格点了蜡烛,两人便在厢房中促膝而谈。
末了曹格道:“张兄也是满腹经纶,为何不曾参加科考?”
张熙正便苦笑道:“年少时犯有头疾,看书时间一长便头疼欲裂,想来不是读书的料。”
曹格正色道:“愚兄年少时,愚笨非常,识字比别人困难百倍,家母管教严格却十分有耐心,纵然比别人迟钝百倍却仍鼓励于我,后来开窍后,才进展一日千里。张兄我观你面像是有大抱负之人,切不可因为一点身体不适就放弃前程理想,所谓困难就是用来克服的!”
张熙正茫然张着嘴,一时消化不了曹格的意思,他只是十分震惊,内心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不休,从他患了头疾以来,从不曾有任何一个人这般劝说过他!有让他放弃的,有心疼他头疾的,有叹息他失了大好前程的,还有看他笑话的,却从没有个人对他说:坚持,别放弃!
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这只是一个困难,只要克服就可以的!
豁然间,他心清脑明,猛然站起来对着曹格就是一拜!
曹格连忙拉起他来,道:“张兄这是做什么。”
张熙正眼眶发酸,执意行完大礼,道:“愚弟听兄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曹兄对愚弟恩同再造!”
曹格扶起他来,道:“我纵有千万般励志之言,也需你是那未雕琢的璞玉!”
两人相视一笑,恨不得把酒言欢,只是身在承恩寺,不得畅饮,相约改日再聚,定然要一醉方休。
夜深了,曹格便留他住下。
次日一早,张熙正告辞离开,走之前去同苗氏道别,苗氏正接到了府中来信,说有南边的信来,苗氏心知是王妈妈来信了,怕丢失了不能捎过来,又急于知道信的内容,同江云雁商量了,索性只剩下一日,留下两个福禄长公主府的管事嬷嬷,还有栗子姐妹,还有知春知夏,也算尽够了。苗氏便带着江云灵一道下山回了府上。
张熙正又高兴了,可以护送佳人直到回了苗氏的宅子。
江云雁送走了苗氏,仍去偏殿里诵经。
午休时她忽然醒来,便想起了上次来承恩寺的经历。
她悄悄起身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小声喊了梨子,便出门了。
梨子问她去哪里,她凭着记忆辗转来到那扇偏僻的竹门之前,道:“里面是个荷塘,我从前来过,里面没有人,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转转。”
梨子要跟着进去,江云雁道:“你放心,我晓得厉害,里面真的没有什么危险。你看,转过这小树林便是荷塘,这么近 ,我只需要喊一声你便听到了。你在这里守着,免得有人闯入了,反而不好。”
梨子犹豫了下,叮嘱道:“请县主千万小心,奴婢就在这里守着。”
江云雁高兴道:“放心放心。”
撩起裙角便从那处豁口进入了院子。
梨子紧盯着江云雁的背影,发现转过小树林后,仍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这才放心,看了看四周,飞身上了一棵树,隐了身形。再探头看去,树影重重间,江云雁的衣裙仍能看到些许,便放心留意四周的动静。
她在出来前已经给江云雁身上留了几种药丸,有捏碎了便可以使人迷倒的,也有便于追踪的,算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了。
她也知道江云雁由于身份的缘故一直被保护着,很有些闷,如今怕是来放放风的。
江云雁看了看荷塘,果然一片衰败,如今刚刚初春,荷花还不曾缓过来。沿着荷塘走了一圈,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茅屋前,发现那里并没有藤椅,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抛开荷塘,这个院子的景致不算精致却很有乡野情趣,有篱笆围起来的菜地,也有养过鸡鸭的痕迹,茅屋后面还有狗窝。
只是如今这些都消失不见了,似乎这里很久不曾有人住过了。江云雁路过一处篱笆,发现篱笆有些松动了,想了想把自己绑着辫子的一条丝带拆下来,固定了一处篱笆。然后拍了拍手,欣赏了半天,只得实话实说:“绑的真丑!”
说完自己都笑了。看看天气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心想自己这般随意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突然听到一声咳嗽声,她以为是梨子进来寻她了,便喊了一声:“梨子吗?我在这里。”
没有梨子的回应,却传来另一声咳嗽,这次她听清了,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江云雁想起了池家后院的那次遭遇,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却发现篱笆里面的菜地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头戴草帽的男子!
江云雁吓得后退几步却不慎跌倒在地,她连忙看向那个男子,只见那个男子只是站在原地,一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又咳嗽了几声,完全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江云雁不知怎么的放了心,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衣服,手里捏着梨子给的迷昏药丸,抬头看向那个男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
那个男子止住了咳嗽,四下看了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他稍微抬了抬头,江云雁仍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下巴上的胡子茬。
“我是在问你,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男子想了想,道:“我经常在这里,倒是小姑娘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云雁咬了咬唇,道:“我,我迷路了。”
男子歪着头,笑道:“迷路?迷了两次?”
江云雁这才确认,这人便是去年夏天躺在藤椅上的那个人,他果然看到自己了!当下不禁有些恼了:“这地方如此衰败荒凉,不是迷了路谁会来这里!”
男子四下看了看,似乎比较认同荒凉这个评价,随即道:“快回去吧,小小年纪竟然不懂得害怕,也不知你是无知还是无畏。跟一个陌生男子说了这半天的话,要不是你捏着迷药,我早就过去教训你了!”
江云雁后退几步,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这个男子是如何知道自己手里捏着迷药的,但是她知道今日遇到厉害人物了。一时间她的好奇心涌上来,可是池家后院的遭遇在她旺盛的好奇心上泼了一桶凉水,她冷静下来,慢慢后退。
男子见她后退,回过身去背对着她,江云雁这才注意人家手里拿着工具,正在翻地。再仔细看看,果然那篱笆里的土地有一小半已经翻过了。
人家这个男子才是主人,自己还真是个闯入者!
她后退到荷塘边,约莫着距离只要自己喊一声,梨子就会出现,这才放松了些,看着不把自己当回事,仍在那里勤勤恳恳翻地的男子,小声道:“对不起,打扰了!”
这才飞快转身跑过小树林,在竹门前喘了口气,梨子已经飘了下来,见状紧张问道:“县主,可是遇到危险?”
江云雁摇头,缓了缓道:“怕你久等,跑了几步。没事,咱们回去吧。”
梨子看不出来异状,放下心来,陪着她离开了。
男子翻完了篱笆里面的地,抹了把汗,微微掀起来草帽,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
“嗯,手艺有点差,”他走到篱笆边上,看着丝带绑着的地方,评价道,“不过心地不错。”
然后回头看着这一小片土地,琢磨道:“今年种点什么呢?”
脑海中翻腾了一片,随即看向荷塘,道:“唉,要不还是先把荷塘整理整理吧,这小姑娘看起来挺喜欢荷花的。”
顿了顿摇摇头道:“切,她喜欢什么关我什么事!”
转身回了茅屋,片刻后搬出来一张藤椅,放置在窗前,坐上去拿起草帽盖在脸上。不消片刻,竟似是融入了这个院子,成为这荒凉景色中的一处,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江云雁回到院子,浅浅的睡了一炷香的功夫,醒来竟然觉得神清气爽,她想起见到的那个男子,心中有种完成了心愿的感觉,随即自己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让知春端了洗脸水进来洗漱,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午诵经结束就要下山了,江云雁竟然有些舍不得,不过次日就是义母生辰,她必须回去。
江海中已经来接她了,一行人便离开了承恩寺。
赶着城门关闭前回到京城,长公主府前的灯笼都点着了,江云雁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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