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就在太后同时召见秦老尚书和苗氏、江云秋那日一早,苗氏便带着江云秋进了宫。这是太后的旨意,普天之下谁敢违背!
秦老尚书已经在太后殿外恭候了,此时距离辰时尚有半个时辰,他早来了这么久其实是想去拜见圣上上的,奈何圣上推说公务繁忙,让他直接去太后殿候着。
苗氏、福禄长公主和江云秋一道进太后殿的时候,跟秦老尚书打了个照面。
秦老尚书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不算太好,但是眼神却好的很,跟福禄长公主行礼之后抬眼看了苗氏一眼,稍稍拧眉便顿时脸色大变,踉跄后退一步,抬起一条手臂来指着苗氏哆哆嗦嗦道:“你……是你……”
苗氏不认识,但是听福禄长公主称呼他为“秦大人”,再看年纪,面对自己的表情,便猜了个大概。可是祖父告诉自己那些过往却不能让皇家知晓,于是苗氏纵然狠狠的把秦老尚书的这张老脸记了个清清楚楚,面上却装作不认识,疑惑道:“臣妇苗氏见过这位秦大人,秦大人认认识臣妇?”
她着重咬着“臣妇”二字,毕竟自己如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难不成还得给他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头子行大礼?纵然装作不认识,可心里也膈应不是。
秦老尚书深深吸了口气,慌乱间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得对福禄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先请。”
至于江云秋,他因为遇到苗氏太过震撼了,并没有注意到。
江云秋在听到“秦”这个姓氏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压低了眼皮子,这孩子现在对“秦”姓有点敏感。
福禄长公主闷笑一声,感觉一大早就看了一出好戏,领着苗氏和江云秋进了太后殿,心想这老头如今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了啊,苗氏自由出入太后殿早已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怎么这老头竟然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与此同时,秦老尚书果然是心中万分震撼,毕竟先前他被气病了,之后的种种家人刻意瞒着他,本不想让他操心,毕竟年纪大了,想着让他颐养天年的。
谁知道太后突然召见,一家子光顾着激动却忘记了给他打个招呼预防下了。
老头震撼过后,这脑子才开始运作,他总算是后知后觉的明白,太后娘娘这次召见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荣耀,更没那么简单了。
一时间,这巍峨的太后殿在他的眼中竟如同处在一个巨大的阴暗漩涡中,令人心生恐惧。毕竟秦老尚书当初也是在太后垂帘期间告老还乡的,其中的种种,秦老头至今尚未思想明白。
可是,他却不得不一脚踏进这个漩涡,因为太后殿的宫女已经来请他进去了。
太后娘娘今日在前殿召见几人,往常都是在后殿的。
秦老尚书进入大殿之后,恭谨的给太后行了大礼:“老臣秦冲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秦大人请起,这不是前朝,秦大人随意些。”太后温和的笑着,可是让秦老尚书看起来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他猜测不出,索性不动如山,想着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这辈子都在官场摸爬滚打,这皇宫大内也是不知来去多少回,总能全身而退的。
太后看着他的面色变幻不定,心中好笑,也是觉得秦老尚书算是比较倒霉的,原本已经荣养告老,守着万贯家财做他的老太爷,谁知底下人倒是争气了,可旁支却不省心,这不被圣上提溜出来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这事儿却还没完,所以说啊这人算不如天算,你们旁支欺负了的这个女子,如今却是未来天下之主放在心上的人了,所以这如今不仅是先前的顺带拖累,怕是要丢了里子和面子,还得再好好出出血了。
“秦大人这一向身体可好啊?”太后赐了座,乐呵呵的问道。
“多谢娘娘关心,老臣一向都好!”秦老尚书赶紧站起来回答。
“你也别跟我这里藏着掖着了,前段时间你被旁支的事情气病了哀家是知道的,看样子如今已经大好了?”太后可不是个当真温柔的主儿,天生直爽的性格实在懒得绕弯子。
“呃……这,是,老臣治家无方,倒叫娘娘看笑话了。”秦大人方才坐下,闻言又站起来,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有些尴尬,去年那场风波让整个秦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看什么笑话,谁还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弟旁支,哀家娘家不也是不成器么,难道秦大人你就暗地里看着笑话,还笑话哀家了?”
秦大人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这,这老臣与太后怎可相提并论……”
“也是,”太后落寞的接口道:“哀家也不是倪家的家主,哀家只是个出嫁的姑奶奶,与秦大人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能比的。”
秦大人听了赶紧磕头:“这,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后娘娘……老臣,老臣……”
太后抿嘴一笑,想着挺大岁数的老头了,就不折腾他了。
“好了,哀家不过是句玩笑话,秦大人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哀家怎么跟你商量事情。”
秦大人大大的松了口气,叩头谢过太后,爬起来拘谨的坐下,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后这是攻心为上,先把自己的节奏打乱,让自己心存敬畏,如今这才要开始说正事了。
“不知太后娘娘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太后喝了口茶水,又放下,未及说话先叹了口气,道:“如今,秦大人这也不关心朝堂的事情了,哀家这太后殿的事情恐怕秦大人也没放在心上。”
见秦老尚书又要站起来请罪,太后虚按了按,嗔怪道:“你这动不动就请罪,还让不让哀家把话说完了?”
秦老尚书生生把刚欠起来的屁股又给落回去,心想从前真没发现太后这般难缠啊,从来不都是识大体、顾大局,为人优雅又温柔的么?
圣上在屏风后差点笑岔了气,自己碍着圣上的身份,对这些前朝老臣一直都很尊敬,做不出这种把他们的神经碾过来压过去的事儿,从来不知道这做法竟然这么爽!
太后轻咳一声道:“哀家方才说什么来着?哦,对,说哀家这里的事情,秦大人压根儿也没放在心上。你说说这哀家年纪大了,这记性差多了!”
太后眼巴巴的看着秦老尚书,秦老尚书怔怔的,这话该接吗?
幸好太后也没追究,复又叹了口气便说道:“秦大人还不晓得吧,自打过了年,圣上就把太子放到了哀家这里,说让哀家教导教导!你说说这不是为难哀家么,哀家能教导太子些什么!”
秦老尚书是真不知道,所以真的震惊了,他脸上的表情都没加掩饰。
太后便道:“你瞧瞧,你都吓一跳是吧!”
秦老尚书张了张嘴,不敢作声。
太后道:“哀家跟圣上说了,哀家一介女流之辈,教导什么的倒是不敢当,作为太子的祖母,哀家就关心一件事,太子什么时候大婚!”
秦老尚书越发糊涂了,这太子何时大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想从自己家族挑选太子妃?
老头狂喜了一下,就赶紧给自己泼了盆冷水,太后如今这态度,可不大像啊。可是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老头如坐针毡,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娘娘,巴望着早点给个说法。
“这不,哀家同圣上商量了一下,圣上的意思是太子目前正是应当潜心学习的时候,不适合大婚,可是哀家心疼太子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所以跟圣上商量的结果就是先给太子娶一房侧妃。”
听到这里,在另一侧屏风后的苗氏和江云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此时,垂柳走过来悄声对江云秋道:“太后娘娘请江姑娘移步,有人要见姑娘。”
江云秋怔愣一下,生怕出了什么漏子,看向苗氏。
垂柳便走过去分别对福禄长公主和苗氏传了话,苗氏还能阻止不成,只能点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江云秋,她真怕是太子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眼看着太后都要给太子娶侧妃了,如果此时爆出太子和江云秋私相授受的事情来,江云秋就算不死也算是名声尽毁了。
她的担忧福禄长公主看出来,伸手压在苗氏手上摇摇头,意思是太后殿内,太子不敢造次。
苗氏一想也是如此,这才松了口气。
江云秋提着裙角,不断的调整呼吸,想她清河府一个中等商户的庶女,不受重视没有才能,且又是个和离的妇人,如今能够来到这皇宫大内,进入太后殿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妇人面前,尚有一座,已经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了,不论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处置自己的内官还是太子,自己都能从容应对了,此生已经大起大落太多,自己心如磐石,无欲则刚吧。
只是若有任何有损名誉、牵连大伯母的事情发生,自己当以命相抵!
江云秋的眼神逐渐坚定,步伐也越发的稳定下来,她悄悄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钗藏在袖间,倘有不妥,立刻自戕。
而圣上也悄然起身去了偏殿,方才坐下,便有宫女扣门,圣上道:“进来。”
一听是男子的声音,江云秋握着金钗的手便紧了紧,把金钗顺手插进腰带中。
低头走进去,圣上挥了挥手,垂柳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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