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醒了酒,把双喜叫过来问:“我可曾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
双喜一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想,您跟一个外男关门闭窗的喝了两个时辰酒,这算不算?
“夫人不曾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苗氏这话问的很自然很单纯。
双喜又想,您关着门,说话声倒是听得到,说什么还真听不到,况且还有小苗子在一旁捣乱。
“没听到夫人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可是真话。
“是啊,那就好,我就记得我好像说起了出海……”苗氏有点断片儿了。
不过她不后悔,穿越而来这几年每日里都那么紧张,生怕自己露出马脚,总不能恣意而为,今日和倪垣也算是聊得投机,便放下重重顾虑,一心喝酒聊天了。
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好歹全须全尾的回了家,没有做出格儿的事,就行了。
又问双喜:“京中事务可都处理完了?”
双喜盘算了下:“走之前再跟家里人说一声,去承恩寺看看四小姐,就没旁的事了。”
苗氏叹口气,道:“算着时间,白氏该生了吧,乔氏怕是已经生了吧,咱们也该回去看看了。不知道那出海的人回来了没有!”
“出海的人?”双喜疑惑道。
“哦,就是替峰大爷出海的人,怕是也该回来了。”
双喜扶着苗氏起来,洗漱过后,苗氏让她叫来了江云秋。
“过几日就回清河府了,这趟出来也没带你好好散心,却把你给送进了……唉!”苗氏拉着江云秋的手,不住的叹息。
江云秋淡淡的笑着:“大伯母千万可别自责,这要是被别人家听去了,仔细人家说我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侄女想过了,这兴许就是侄女的命运,也是侄女的缘分。”
苗氏跟着点点头,只能这么想了,还能怎么办。
“那好,你回去慢慢收拾,咱们三日后启程。”
次日就去看了江云雁,回来后给苗家辞行过了,带着江云秋和月牙儿就上路了。这次走的时候,倒没有那么赶时间,一路上月牙儿像云雀一样叽叽喳喳,十分兴奋,可是出城门的时候,她却十分的稳重,很能分得清场合,该闹的时候闹腾,该静的时候安静。
苗氏看着月牙儿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也是不知滋味。
路上得到了消息,说江行中刚刚回到京城,苗氏后悔不已,早知道晚走几天,还能见见小儿子。
初夏的京城已经是热浪滚滚了,只是城外的官道上还是有些凉意的。
官道旁边栽种着许多的树木,但是在能看到京城城墙的地方就已经不容许栽种任何超过半人高的植物了。所以从见到城门的那一刻起,骄阳炙烤着的大地便把滚滚的热浪向上反馈。
疲累的旅人都会在林子里稍微歇口气,在林子外的十里亭稍事休息,走亲访友的下来打点打点,整理整理仪容。但是有一辆马车却慢悠悠的晃着,没有丝毫停顿的经过了十里亭。
马车后面约么十几米的距离跟着十几个骑马的汉子,本来无精打采的,此刻见到京城了,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一个汉子按奈不住,便策马向前追住了马车,在一旁拱手道:“翰林老爷,这已经到了京城了,此地并无任何危险,我们兄弟几个可否先行一步?”
马上的汉子拱手的动作十分滑稽,因为他是在马背上俯下身子问的这话,可是为了礼数,不得不拱手,可是这个姿势实在很难看也很难受。汉子十分郁闷,自己做这个出头鸟做什么。
根据这几个月来的经验,自己没有听到木翰林的声音是不能直起身子的。
汉子心头叫苦,身后的兄弟们见他吃瘪早就放声大笑起来,根本没打算给他解围。
“壮士这话说的好生没有道理。”马车里好不容易传来个声音,大汉心中一喜,结果这话却让他脸色一黑,“壮士这一路都与我师徒二人同路,这本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场缘分,这里是官道,你自去策马扬鞭,我自马车慢晃,壮士为何问老夫来?”
汉子心头一喜,正要脱口道别,车内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又不是老夫雇佣的你们,实在做不得主啊。”
汉子耷拉着脑袋,嘿嘿一笑:“说笑说笑,翰林老爷见笑了,咱们兄弟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信义,说好了把您二位安全送回京城的住所,就一定会送到底。”
车里轻轻飘出一个“嗯”字,汉子垂头丧气的调转马头回到同伴中间接受新一轮的嘲笑洗礼。
马车里,江行中板着脸,木翰林跟汉子的交流他仿若没有听到。汉子自然是母亲托人雇来的,要求很明白,一路上除了保护他们师徒的安全,还要负责打点客栈吃食,还需要给搬行李拿东西。木翰林成名多年,一直清贫刻苦,从没有被这样伺候过。
当初他们离京的时候,是年根儿上,腊月的京城滴水成冰,本来木翰林都打算好了,准备了一床棉被,若是冷得狠了就把自己和徒儿一裹,在马车上睡过去。结果出发那日清早,自己刚刚洗漱完毕,江行中便来请自己用早饭,丰盛而不油腻正适合长途奔波。随后刚把一只脚迈出房间门,身上就给丫头披上了件长毛大氅,还殷勤的给自己把帽子也戴好。
木翰林心想,也好也好,总比棉被要体面些。
谁知第二只脚踏出房门,手里便被塞了个物件儿。木翰林纳闷儿一看,竟是个手炉。他当下有些不喜,自己又不是女流之辈,可是仔细一看,这手炉外面裹着的缎子花样素净,乃是绿竹花样,当下心想,自己年纪大了,无妨无妨,揣进怀里谁也看不出来。
从廊下走过,本以为直接上马车了,谁知在二门处,又被请坐在铺了暖垫的廊下,上来两个小厮,直接把自己的靴子剥了去,换上了羊皮棉靴。
木翰林就有了一丝笑意,这江家果然是巨富之家,这些个照顾人的,个个都这么机灵。而且,自己一个读书人,能被江家这般照顾,很明显就是这江家崇敬读书人,只这一点就叫木翰林满意。
刚想着这趟旅途不会太难受了,就见江行中在门口迎着,他却不如木翰林这般装备齐全,最起码没有手炉。
木翰林点点头,江行中还好,不算娇气。可是随即木翰林又有些心疼,说白了,江行中再怎么成熟稳重,也还是个孩子,十几岁的孩子在这大腊月的天气跟自己长途奔波,也是在为难他了。
等出了门,木翰林左看右看不见自己定下的马车,只是门口一辆双马驾驶的宽大马车横在当中。
“这……”谁家炫富炫到了清河府首富江家门口了?还是说不知道这是江家在京城的宅子……之一?马车倒是看不出多么豪华,可是这大小在这里摆着呢,两匹马拉着呢!
“启禀老师,这是家母自作主张给先生重新雇佣的马车,先生如果嫌弃,便让他们离开。”
江行中一定是故意的,才会用了“嫌弃”这个词儿,木翰林看了看心爱的徒儿,轻咳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就依你母亲吧。”
江行中就露出了一丝笑容,在今后的半年内,木翰林因为现下的这句话被江行中堵了无数回。
木翰林连圣上的龙撵都上过,可是都没有江家这马车这般舒心。不是说江家的马车能够比拟龙撵,而是这马车虽然不及龙撵地方宽敞,但是密封较好,而且细节处做的很到位。
木翰林登上马车打开车厢门的一瞬间,有点懵,心想苗氏这是把一件舒适的书房给搬上马车了吗?
只见马车里一张舒适的坐榻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和皮毛,两侧放着厚厚的迎枕,面前一个四方小桌,侧面是一个宽长凳,上面也是铺着厚厚的棉垫,只是没有皮毛。另一侧则是一个落地的书架,为了怕书籍掉落,还在外面箍了一根长绳,关键是小方桌上烛火茶具茶炉一应俱全。
这一切让木翰林有些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见过世面了。
江行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辆马车,当下知道是母亲特意为了自己长途出行而准备的,心中感动,就说了出来:“难为母亲想的这般周到,如此旅途中学生也能随时向老师讨教了。”
木翰林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了一句:“学习乃是一条辛苦之路,不可过分贪恋享受。”
江行中听了赶紧应是,然后道:“学生惭愧,还是老师胸怀宽广,可怜天下父母心。”
木翰林忍了又忍才没有面上显露出被揶揄的样子。他早就知道这个徒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狐狸,当初自己也是看上了他是个读书的材料却不是一门心思读死书,这才起了爱才之心,谁知道天天被噎的是自己。
他深觉自己靠着比这个小狐狸多活了几十年练就的厚脸皮才能抵抗得住这个小狐狸软绵绵的攻击,换个人试试,这孩子能把你卖了还让你替他数钱!
也不知道苗氏究竟是怎么教导他的,小小年纪道行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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