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念秋,恐惧的根源(1 / 1)

忌惮到放弃蛰伏,甘冒奇险杀人。

众人一阵沉默。

“哎,你们说……”

叶寒声突然开口,众人侧目,都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见解,却听他兴奋的话音一转:“这鞭剑像不像兵器谱上那柄?”

严肃的气氛瞬间崩裂。

离氏兄弟同步的剜了他一眼,移开目光,冯禹埋头闷笑,越青崖没好气道:“说正事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认真的啊。”

叶寒声不服气的回瞪他,“我绝对没认错,这柄剑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转对楼珩求救:“公子,你肯定记得吧?”

楼珩冷淡的目光扫过叶寒声,倒没责怪他打岔,凝视鞭剑手柄处的阴阳鱼片刻,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一念秋。”

“对对对,就是一念秋。”

叶寒声抚掌大笑:“一念断秋相思尽,诡剑平江商洛舟,商洛舟退隐江湖后,这柄剑也随之失去了踪迹,没成想到了姑娘你手里。”

“你怎么找到它的?”

他依依不舍的双手捧还,桑桐将一念秋重新缠回腰间,轻道:“此剑是我师父临终所授。”

她是商洛舟的弟子。

商洛舟死了。

众人惊愕之余顿觉惋惜,更多的是好奇她的来历,她医从楚鹤年,武从商洛舟,这两位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万人敬仰的一代宗师,能听他们指点一二已是平生幸事,更何况倾囊相授?

她到底什么来头。

风雪愈大,寒意刮骨,满地的尸体和血迹被大雪覆盖,再有一两个时辰,就会彻底埋在冰雪之下。

他们也该走了。

“回城。”

楼珩转身朝着马群走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他们选出来的坐骑各个身经百战,训练有素,并没有因为受惊而四处逃窜。

众人找到各自的马,最后看了眼战场,疾驰而去。

这场初雪声势浩大。

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他们一路没敢耽搁,快马加鞭,直到进了城一颗心才缓缓落地。

“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许庆云奉命等在门外,看到一行人落地连忙招呼着仆从把马牵走,自己迎了上去,“盟主一看到下雪就坐不住了,生怕诸位被风雪绊在途中,回来了就好,赶快,快进去把湿衣裳换了,别着了风寒。”

“各院里的热水和姜汤都已备妥。”

“再有需要的,吩咐下人就好。”

许庆云先去给许彪夫妇报平安,他们各自回屋收拾。

桑桐在廊下拍去肩膀和头顶的积雪,掀帘进屋,帘子已经换成了厚重的棉门帘,刚一落地,寒意和风雪就被尽数挡在外面。

地上放着两个烧得正红的炭盆。

暖意熏人。

她眼睫和鬓角上凝结的冰霜迅速化成水雾,模糊了视线,桑桐解下兜满雪的大氅随手丢在太师椅上,挪到炭盆旁烤火。

手要纵马控缰,时间一久,便冻得僵硬刺痛。

烤火能唤醒她双手迟滞的知觉,但同样,塞满衣领和鞋袜的雪随之融化,又湿又冷的贴在身上,无异于揣了块冰。

冷热交加之中,坐立难安。

桑桐等手指稍稍能活动了,起身进了内室。

屏风后水雾氤氲,热气蒸腾,小几上摆着姜汤和胰子花瓣等物,还有备好的衣裳,从小衣到鞋袜,一应俱全。

一看就是陶素的手笔。

桑桐笑了笑,抬手摘掉面具放在一旁,随着一根根系带解开,衣裳滑落在地,她脚踩着木质的阶梯缓缓踏入浴桶中,整个人埋在水里后,最初还是觉得冷,过了好一会,暖意逐渐回拢,人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按理来说刚经历过无回谷的杀戮,离开外面的视线,她此刻应该愤怒、焦躁、颤粟不止,气短胸闷……可破天荒的,什么都没有。

她很平静。

平静到能轻而易举的从窗外呼号的寒风中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屋里烧着炭火,窗户留了缝隙,风从缝隙钻进来,拉扯着书案笔架上悬挂的笔杆相互碰撞。

声音极轻。

一下,两下。

她细细数着,数着数着突然笑了,双手捂住脸,水珠从手指的缝隙钻出来,顺着脸颊滑进浴桶里。

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原来这样容易。

无回谷只是一个地点,只因它承载了她最痛苦绝望的回忆,在她心中,这个地方便同阿娘、江家兄妹以及王府五十八条人命挂钩。

她害怕面对的不仅是他们惨死眼前的景象,还有那夜的风雪和味道。

一切与之有关的东西都成了她的枷锁。

后来的九年她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一遍遍回忆着那夜的场景,阿娘在风雪中单薄的身影,江明月恐惧的眼神,护卫拖着断腿死死抱住敌人,无声喊她“快跑”时的惨烈。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减一些罪孽。

让她心安理得活下去。

洛州的九年,是她的赎罪,她的惩罚,她的自我放逐,她刻意与靖安王府和邺京一切人和事划清楚界限,她蒙蔽耳目,一面学医练武,一面自残自伤。

按计划学成出师本该去报仇。

但她却卑劣的躲着,迟迟不敢面对。

要不是大哥在梅岑山遇袭,她还不知道要抱着这些回忆在漫长岁月中欺骗自己多久——她实则胆小怯懦,自私虚伪,装腔作势,可笑至极。

好在醒悟不晚。

她终于跨过了无回谷的风雪,不再被恐惧支配,九年前的惨剧也没有重演,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真好。

桑桐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最后,她又靠着浴桶睡了过去……

蛮奴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见人出来,熟练的转身去唤婢女。

叶寒声等人梳洗上药,收拾妥当后,看外面风雪正急,便聚在偏厅喝茶闲聊。

一众人中,泽檀古怪寡言,越青崖沉稳持重,叶寒声话痨莽撞,离氏弟兄除了楼珩谁都不服,斗鸡似的争强好胜。

唯有冯禹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

这个老好人有些担心桑桐,“你们说,桑姑娘今天到底怎么了?她不像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啊,我一想起来当时那幕,都替她直捏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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