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的时辰,许彪派人到各院去请。
初雪至,按照泾州的风俗,通常会呼朋唤友一道凑暖锅吃,往年府中人丁不兴,难免冷清,今年多了桑桐和楼珩一行人,还有在府中养病的戴春华母子。
整整凑了两大桌。
陶素打从他们回府就开始张罗,牛羊涮肉,蔬菜瓜果,餐后点心和茶水,准备的一应俱全,桑桐和蛮奴来时,戴氏母子已经到了。
“阿桐,到这儿来。”
正厅里婢女正在摆置碗筷,陶素看到桑桐进来,忙起身冲她招手,桑桐解了披风递给候在一旁的下人,拍去身上的落雪,走到桌边。
“桑姐姐。”
“桑姑娘。”
戴氏母子同时起身,勾腰对她行礼,经过几日的将养,戴春华苍白干瘪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些红润之色,桑桐颔首还礼,示意戴春华把手给她。
后者会意。
短暂切脉后,她唇边多了抹笑,“恢复的不错,按照这法子养下去,不会留下病根的。”
“多亏了姑娘的药。”
戴春华感激不已,看向许彪夫妻:“还有许盟主和夫人,承蒙诸位关照,妾身和钟儿才能逃过一劫,诸位就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快,钟儿,谢谢恩公。”
说着母子俩就要跪下。
桑桐忙一把捞住她半矮的身子,“夫人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陶素也快步挡住了史钟,和桑桐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的戴春华,劝解道:“有话好好说,我本来叫你一道用饭是好心,你这一跪,倒显得我别有用心似的,快坐好了,别吓着孩子。”
戴春华固执的摇头,双目微红:“你们就让我拜了吧,不这样,我们实在没脸坐在这儿。”
“钟儿。”
她叫了一声,史钟撩袍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砰砰砰’就是三下。
磕的陶素心头直颤。
她忙把史钟拽起来,对戴春华道:“好了,孩子已经谢过,你就别跪了,算起来,你比我还要年长几岁,要真对我这么磕两下,我还怕折寿呢。”
陶素半玩笑半认真的揶揄完,对桑桐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强行把人拉起来。
戴春华看她们态度坚决,悄悄搓了下衣角,垂眼看向地面:“哪里就折寿了,夫人这样的大善人,那是要长命百岁的。”
陶素轻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不由分说把戴春华按在椅子上,这才和桑桐各自落座,闲聊起来,没一会,楼珩他们也到了, 他的位置留在许彪旁边,叶寒声等人自发坐到了另一桌去。
“孟骁呢?”
陶素看着桌上最后一个空位,疑惑道:“没请他吗?”
“请了,说是院子里没人,估计还没回来。”
许彪给她倒了杯甜酒递过去,“不用管他,他整日外面跑,谁知道在哪儿鬼混?咱们吃饭吧,来,动筷。”
他抬手示意。
众人纷纷动了,陶素还是不太放心,朝外面瞧了眼,“这么大的雪他能去哪儿?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人在追杀他吗?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
许彪细声安慰道:“孟骁那小子你还不知道,滑溜的跟泥鳅似的,他现在伤势恢复大半儿,打不过还能跑不过了?”
“这倒是。”
陶素彻底放下心来,抿唇笑了笑,转而对桑桐和楼珩道:“这暖锅涮羊肉冬天吃最好了,滋补又祛寒,你们多吃些。”
“再烫些青菜。”
“把那盘豆芽端过来……”
汤锅鲜香醇厚,咕咚咚的冒着泡儿,众人围桌而坐,交杯换盏,热闹的氛围逐渐驱散了这冬日凛冽的寒意,戴春华母子起先还很拘谨,攥着筷子只埋头吃汤饼。
时间久了,席间话一多,便也就放开了。
“楼兄弟,你从南边来,还吃得惯我们这儿的东西吗?”
许彪随口问了句。
楼珩筷子一顿,淡笑道:“盟主有所不知,我外祖家就在泾州,幼年时我常来小住,由此也算半个北边人,自然吃得惯。”
他们第一次听楼珩谈及家中。
闻言很是诧异。
桑桐则眼神古怪的扫了下楼珩,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许彪愣了会,停下筷子扶膝笑道:“这么说来,咱们还算半个老乡,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不知老先生府上是哪家?改日我们也好前去拜会。”
“我外祖姓江。”
楼珩声音平稳,直视着许彪,“不知许盟主可听说过吗?”
“姓江,本地姓江的大户……”
许彪一看就知道楼珩出身不凡,能同这样的人家结亲的,必不可能是寒门小户,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突然脸色微变,“你说的该不会是城外松涛林那户江姓人家吧?可他们九年前不是就……”
陶素猛地拧了下他腰间的软肉。
许彪吃痛立马闭上了嘴,皮笑肉不笑的压低声音对她道:“夫人你轻点!我又没说错。”
“吃饭。”
陶素笑得温柔,夹了块菜叶子放在他碗里,又对楼珩道:“怎么光说话不动筷呢,这肉煮久了会老,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众人都察觉到了桌上气氛陡变。
许彪看到楼珩眸中深邃,想起江家的结果和他说要登门拜访的话,顿时也觉得不太合适,怪不得他从不主动提及此事,既然提了,想必……有话要说?
他安抚似的拍了下疯狂给他使眼色的陶素。
等着楼珩下文。
“陶姐姐,这牛肉不错,你多吃点。”
桑桐夹了几片肉放在陶素碗里,对她微微摇头,又指了下碗,意思是继续吃,不用管他们。
陶素只好作罢。
刚埋头就听到楼珩清淡的声音传来,“我外家的确是九年前惨遭灭门的江氏。”
“那江家……确实可怜。”
等了好一会,许彪才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要没出事的话,江家的生意做到如今也是西北之地首屈一指的富商了。”
“我没记错的话,江家确实有个外嫁女,嫁给了邺京的名门望族,出嫁时百余艘船的嫁妆,流水席摆了半个月,那时候我还小,跟人跑去瞧热闹,那样的排场至今难忘。”
许彪打量着他,笑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前来迎亲那男子的模样,说是神仙下凡都不不为过,仔细瞧瞧,与你眉眼确有几分相似。”
楼珩眉眼低垂,似掠过抹讽意。
那个人,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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