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传这位楼都督可是个雅人深致,云中白鹤般的人物,陛下对他赞赏有加,莫非都是谣言?”
“想想也是,像他这般的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得居高位者能有几人,世人慕名,说不定就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呢。”
有人低声附和,语气尤有不忿:“让我们和这些人同席而坐,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这可是泾州,不是他的南境!”
“郭大人慎言。”
一名穿着石青色常服的男人终于开口,用词严厉,语气却并不冷硬,反而温润平和,颇有劝慰之意:“南境是陛下的南境,是大邺的南境,何时成了他的南境?”
被点名的人自知失言,抿嘴不语。
他见状笑了下,饶有深意的看向周遭几人,“正如泾州是陛下和大邺的泾州,而不是你我的泾州,眼下刺史在外未归,临走前将一应事务交给我们,我们自当谨言慎行,不负相托才对,诸位同僚,你们说呢?”
“梁大人言之有理。”
“下官受教。”
他一发话,其他人不好再说,当即点头附和,长史和梁瑕对视了眼,各自笑了笑,长史道:“走吧,时辰将至,莫让都督等着。”
一行人踏进一水苑。
许庆云将他们领到早已置办好的位置上,婢女端来茶水糕点,服侍在侧,主位还空着,没有人,他们便各自闲聊,打发时间。
桑桐和孟骁进来后并未入席,而是在附近四处乱逛。
掐着点到席。
她们到时,楼珩也是刚到,身边只跟着一个越青崖,众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寒暄介绍一番后,各自落座。
楼珩打量着底下这十来人。
被他冷淡的目光瞅着,众人心若擂鼓,实在摸不透他突然设宴相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个噤若寒蝉。
“本督至泾州多日,尚不曾拜会诸位同僚,自觉失礼,今日聊作弥补,还望见谅。”
他以茶代酒,先饮一杯。
其他人见状忙道‘不敢不敢’‘不会不会’,在一片吹嘘客套中饮尽杯中之酒,孟骁这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瞧着刚才还对他们横眉冷竖的人转头就对楼珩大献殷勤,心中不禁啧舌。
不愧是混官场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些人可都是能在泾州城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啊,毫不夸张的说,跺跺脚整个泾州都要抖三抖,此刻在楼珩面前,乖顺的就好像只家猫。
藏起了所有爪牙傲气。
“没想到我孟骁有生之年还能坐在这种席面上,和长史司马共饮,说出去谁敢相信?”
他坐在桑桐旁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桑桐看他一眼,轻笑道:“你还和楼都督同桌而食呢,怎么不见你这么激动?”
“那能一样吗?”
孟骁道:“我只知道他在南境权势很大,官位很高,但究竟有多厉害,又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人不一样,要在泾州讨生活,他们就是那头顶的天,始终沉甸甸的压着你,有朝一日你和天齐平,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再说了,楼都督此人面冷寡言,但没什么架子。”
“他们嘛……”
孟骁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周围这些大官儿,嗤笑一声,“他们恨不能把下贱之人离我远点这八个大字写在脑门上,走到哪儿都跪伏一片,对他们歌功颂德,顶礼膜拜。”
“那你还想和他们同席?”
桑桐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笑问道。
孟骁冷哼,“图个新鲜嘛,原以为他们能有多高不可攀,庄肃威严,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桑桐失笑。
婢女开始上菜。
等菜色铺齐,众人没喝两口,楼珩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为表歉意,本督决定送诸位大人一桩大功劳。”
话归正题。
长史等人闻言纷纷搁筷,正襟危坐。
看向楼珩。
刺史不在,长史为大,他示意其他人安静些,开口问道:“不知都督所说的大功劳是何意?”
“诸位可知鹤鸣庄?”
楼珩直截了当的问完,在场有几人面色惊惶,险些破功,看了眼旁边才堪堪忍住。
长史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逼良为娼,诱拐稚童,草菅人命之地。”
楼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此庄在泾州十年有余,诸位竟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还不如我这个外人知道得多?”
“这……在此之前,从未听过。”
长史喃喃自语,看向席间,“诸位同僚可有耳闻?”
众人摇头。
长史奇道:“不知都督是怎么知道的?”
“长史大人此时不应先关心救人一事?”
楼珩语调微凉,隐隐发沉,长史被他一震,立马颔首:“人是肯定要救的,至于怎么救,还得商议后拿个章程出来。”
“需要多久?”
“这……”
底下一人道:“召集各官员开会协商,查证消息,确定位置,抽调人力,怎么着也要半个多月吧。”
众人纷纷应是。
楼珩冷道:“我给诸位两日,两日后,围剿鹤鸣庄。”
“两日不够的。”
“都督,这是我们泾州的私事……您无权僭越,凡事都要按着章程走……”
在座的几人知道今天这顿饭不好吃。
却没想到这么棘手。
一来就丢给他们一个大麻烦。
事态好像又回到了那晚要带走史钟母子的时候,各官员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听得他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楼珩气定神闲,一言不发。
站在他身侧的越青崖道:“诸位大人好像忘了,奉旨而来的钦差有便宜之权,可调用地方官员,况且此事发生在泾州辖区,你们多年一无所察,而今又推诿延误,朝廷问罪时,诸位可担当的起?”
“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名参军想辩驳两句,一开口,便被越青崖堵回,“我们都督是在替诸位收拾烂摊子,这事儿究竟是功是过,如何定性,你们自己选。”
说到最后话中已有威胁之意。
众人理亏噤声,面面相觑。
在场的除了泾州官员,就是楼珩和越青崖,剩下的桑桐、孟骁两人作壁上观,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无人打破僵局。
眼见如此,长史被众人眼神催促着,不得不站起身表态。
“两日后,下官定筹集人手,随都督一道,围剿鹤鸣庄!”
“好,本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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