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而再(一)
“……这段时间大约就是这样,他……他们是不是好厉害?”
汤媛说起楚恒和骆铭的事,说得津津有味,好似当时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一般,此刻,她用极期待的眼神看着夏芷瑜,就等着她出声附和。
夏芷瑜愣了好一会儿,无非违心地否认,只缓缓点了点头,而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知道得那样清楚。
“听我哥说的呀。楚恒他隔段时间有给我哥写信的,一是报平安,二是报行踪。”
“把这样的事写在信里,千里迢迢地寄回来?万一信在半道被截了呢?”做了这样的事,正常人难道不应该是藏着掖着的吗?就算真想嘚瑟,也该等着回来了之后当面说吧?
“被截了也没关系呀,他们都是用暗语写的,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能看懂的。”说完这话之后,汤媛的脸色有那么些小郁结,“要不是我哥说出来,我也是看不懂的,不过这样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若不是那些个地方官员让调粮令形同虚设,楚恒和骆铭也不会出此下策。如果做君子只能饿死的话,那么做几回宵小之辈也是没有什么的。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这样的事,圆圆你别再往外说了,若是传开了,对楚恒他们不好的。”其实究其所以,他们不过是拿了他们本该得的粮食,但是做法,想来多所谓的正人君子是无法苟同的。
夏芷瑜说完这话,汤媛的眼睛瞪得比平时还要圆润很多,“小鱼儿你说什么呢?我像是那么多嘴的人吗?要不是你的话,这事儿我肯定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哼,我生气了。”
见她小孩子一样噘着嘴,不时地回头等着她哄她的模样,夏芷瑜艰难地忍住了笑意,“好,是我误会了我们家圆圆了,我们家圆圆的嘴那是最严实的,那就是锯了嘴的葫芦,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还没说呢,他们是不是厉害得很?”
“嗯,很厉害。”所以这辈子,他们应当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只不过,夏芷瑜真的有些想不到,骆铭会做这样的事情,毕竟他看起来,是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
其实关于这一点,楚恒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后来反应过来之后,想来想去都有些想不通,他也不是能憋着话的性子,就直接问骆铭了。
“你平时看着那么正经那么君子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损招来?不能……是被我带坏了吧?”
“穷则思变,如此而已。”因为缺粮,所以要想法子,与其到了山穷水尽再想,不如趁早。
“就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楚恒用胳膊肘捅了捅骆铭的背,待骆铭转头看他的时候,楚恒挑眉坏笑道,“还以为你是受了美人的蛊惑,把那位夏家二姑娘吓唬圆圆的话给记住了呢。”
“她行三。”
“这都记住了,还说对她没点儿想法?”
那之后,骆铭没再和楚恒说过话,只专心低头看兵书。不过楚恒没有注意到的是,隔了很久很久,骆铭跟前的兵书依旧没有翻过哪怕一页。骆铭倒并不是在想夏芷瑜,他想的,是夏芷瑜那天说了那个故事之后的夜里,他做的那个梦,那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的梦。
于武将来说,铠甲、刀枪剑戟……但凡用着趁手的,都是他们的‘伙伴’,但其中最通人情的当属他们的战马,它们与他们,几乎朝夕相对,那感情显然不是一般言语可以描绘。
在外的时候且不说,出兵讲究快捷,先发制人,就连自己都没法及时拾掇,就更不要说马了。若是在家中不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给越影最好的,越影的黑色皮毛被他养得油光发亮,若不是他经常带它去马场跑跑,只怕在家待上一两个月,它就能胖若两马。
那个梦里,若不是越影熟悉的目光,他几乎认不出那匹形容消瘦,几乎连站立都困难的马是他的越影,然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伤人的,是从来都傲然站立着的越影,哀声嘶叫了一声之后,跪伏在了他的跟前。而他,挥刀而向。那一刻,他几乎被梦中那溅到脸上的马血灼伤,惊醒之后良久,他径直去了马厩,靠在马厩外头看着越影,直到天明。
听夏芷瑜夸奖楚恒,汤媛高兴得不行,至于她对于骆铭的一同夸奖,汤媛已经忽略不计了,“对了,还有……”
汤媛正要再开口的时候,夏芷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往门边走,拉开门之后,看到的是贴着门缝位置的谢姨娘。
“姨娘,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谢姨娘看见夏芷瑜开门出来了,轻咳了一声,直起了腰,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圆圆是吧,你爱吃什么点心,你说,我去给你做啊。”
汤媛正想摆手说‘不要’,夏芷瑜已经搭住了谢姨娘的肩膀,扶着她转了个身,“姨娘,我和圆圆在说很要紧的事,您还是不要听的好,您要知道的事,我随后会与您细说的。”
谢姨娘出门之后,汤媛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响她才惊叹道,“小鱼儿,你长得好像你姨娘啊,原来……你老了以后是这个样子的,你这绝对是要从小美到大,再美到老的。”
“你意思是,我姨娘看着很老?我要把你说的这话转达给她,只怕她要伤心的。”
“不是不是的!我意思是,你姨娘看起来一点儿不像你姨娘,看着特别年轻呢。”
谢姨娘最后还是送了些点心进来,那会儿汤媛想要说的话基本也已经说完了,边吃边夸赞了谢姨娘的手艺,谢姨娘一高兴,把本来给夏芷瑜留着的点心也都给汤媛带回家去了。
送走汤媛之后,夏芷瑜才一回屋,就已经被谢姨娘拉住了胳膊,“快,和姨娘说说,有没有你二姐的消息了?”
夏芷瑜缓缓点了点头,“有倒是有的,但只怕您和大姨娘都不会想要知道的。”
“是……难不成她已经……”后头的话,谢姨娘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她的脸色已经有些煞白。怕吓坏了自家胆小的姨娘,夏芷瑜忙接着说,“性命之忧,暂时是没有的,但皮|肉之苦,只怕是受了的。”“她,被打板子了?”夏夫人有段时间爱听戏,谢姨娘在跟前伺候着的时候也顺便听了听,那戏文里头,宫里头的贵人们,皇上爱摘人的脑袋,妃子们爱打人板子,动辄三五十大板,打得人血肉模糊。
“没,就是去浆洗衣裳去了,听说每天洗的衣裳有些多,手伤着了。”
“二姑娘在宫里头洗衣裳?这,这不是粗使婆子和丫鬟的活计吗?二姑娘那手,细皮嫩肉的,哪里干过这样的活?这不是遭罪吗?她不是去给二皇子做侍妾了吗?怎么会被弄去洗衣裳了呢?皇子的侍妾难道不该是享清福的吗?”
其实大姨娘在谢姨娘跟前哭的时候,谢姨娘是这样劝过她的,说虽然二皇子不好女色,但宫里头的日子,荣华富贵是肯定的。只要二姑娘懂得察言观色,日子也是能过的,万万没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的,至于要不要和大姨娘说,什么时候和她说,都由姨娘您来决定。”
“我……这样的情况我怎么能说得出口,你大姨娘听了,还不得再投缳一次啊?”
“那您就当做不知道,大姨娘来问了,您就说宫规森严,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谢姨娘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很老实地跟着夏芷瑜重复了多遍,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姨娘不过在她跟前哭了两回,她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之后,夏府自然又是好些时候的不安宁。只这一回,大姨娘不再寻死觅活的了,大约是上回的经历让她开始惜命,她这回只一哭二闹,但再哭再闹也是没用的,她不过一个失了宠的妾室,夏芷欣不过一个庶女,没人会为了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去冒犯天家威严。
大姨娘天天在夏夫人跟前哭诉她女儿夏芷欣,夏夫人面上虽然勉强听着,但心里惦记着的,还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庶女,不过是名义上的女儿罢了,实际上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夏芷欣跟的是皇上,那么此刻该是夏夫人讨好大姨娘,但夏芷欣跟了那么一个荒唐的皇子,圣上还在的时候,他尚且还能嚣张一时,万一哪天圣上驾崩了,那么他……只怕自身都难保。如果到时时夏芷欣犹在,也不会是什么威胁,不过是夏家的耻辱罢了。
夏夫人此刻如是想,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夏芷欣跟了二皇子之后,这个人就算是废了的,但他们不知,困兽犹斗,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没有了退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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