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纸包不住火（三）

其实夏芷瑜并不知晓，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直接收拾包袱离府，夏夫人也是没有心思过问的，‘过去’的一些记忆和经验给了她助力，却也间接将她囿于夏府，以致于后来，事情差点儿变得难以收拾。

这世上的人，大约都有点儿讳疾忌医，不到重病不得起，一般是不愿去寻大夫的。其实夏芷涵头晕目眩的症状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但她总觉得是自己气血不足，她身边的陪嫁妈妈也说，妇人生了孩子之后多少都会有类似的症状，所以夏芷涵不定时地吃些红枣、乌鸡、桂圆之类的食物补补血气，自觉情况有些好转。

却不想那日侯府请了那位高人来做法之后，她一时激愤，情况突然就急转直下，先是昏睡了近一天一宿，醒过来后，稍稍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无人搀扶几乎无法起身，至于吃的，更是无法下咽，即便勉强吃了下去，稍稍一个简单的翻身，就能全部吐个干净。

不过几天，夏芷涵便已然瘦了一大圈，她身量本就纤浓有度，这一瘦之下，便有些形销骨立的趋势，看着骇人得紧，以致于夏芷涵身边的丫鬟和陪嫁妈妈帮她擦身的时候都是带着泪的。

这日夏芷涵身边的丫鬟才刚伺候她换好衣裳，夏夫人已经长驱直入地进了屋。

夏夫人是一日一日地看着夏芷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的，刚开始的时候自然也是伤心难过的，天天眼泪不断，这眼睛到现在都还是红肿的，但时间渐长，夏夫人的重点已经不在夏芷涵的身体觉得如何身上，而是，“这些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怎么开了那么多方子，吃了那么多药，却一直没有见好呢？”

夏芷涵身边的丫鬟正待开口，夏芷涵已经冲着她艰难地摇了摇头，这一摇头，夏芷涵又是一阵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大夫开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夏芷涵根本不会知道，因为那些药她虽然都尽数喝了下去，但绝大多数时候，那些药尚且来不及见效，就已经全数进了痰盂了。夏芷涵也想活着，为了让爹娘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了膝下幼子能够有真心人庇佑，但真的太难了。她所有的努力在疾病跟前都是无用的，她只能一日又一日地见证自己的虚弱。

“亲家母今天来看过芷涵了吗？”这个问题，是夏夫人每回来都必然要问的。至于世子爷，夏夫人是根本就不想多问，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夫人没有亲自过来，但遣了身边的冯妈妈。”

“芷涵都病成这样了，她也不亲自过来看一眼？要不是她那天请个什么破道士冲撞了芷涵，芷涵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不管对事对人，那都必然要有个迁怒的对象，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所以只能怪责他们觉得犯了错的那人。夏芷涵的这件事情上，夏夫人就觉得全都是永宁侯夫人的错，因为在那之前她看着夏芷涵都好好儿的，至于夏芷涵小产的事，一同小产的梅姨娘好好儿的，她家芷涵自然也是无碍的。

“所以说，侯府里头的那些个传闻都是真的？侯夫人已经在替永宁侯世子挑继妻的人选了？”

这件事情，侯府里头的人都略有耳闻，伺候夏芷涵的几个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只是夏芷涵此刻的情况，她们都怕她一个气急攻心，人就没了，是以虽然都知晓，却无人敢说，一个一个的都憋着，没想到夏夫人就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让她们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夏芷涵表现得十分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其实夏芷涵也不是个傻的，有些事旁人只能看到表面，她是当事人，却并未当局者迷，若她膝下不是有冬哥儿在，只怕这个世子妃的位置她早就保不住了。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回事，真真假假的，旁人假意待你，你也不能总拿真心回报，不然就是真的傻到底了。不过表面的和睦罢了，她早已学会该怎么平衡。

“我现在这样，婆母另有打算，也是正常的。”良久，夏芷涵只说了这么句，因为睁开眼睛她会觉得头晕，所以这话，夏芷涵是闭着眼睛说的。

“正常什么呀？你这还没……涵儿啊，你可有想过以后？”

“母亲有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夏夫人伸手握住了夏芷涵的手，“你毕竟是我亲生的，娘也不想往坏处想。但人生无常，若你真的……那冬哥儿和茹姐儿，该怎么办呢？娘这段时间不停地想着能替你照顾他们的人选，想来想去，还是芷瑜最为合适。她啊，看着柔顺，其实股子里头有股子韧劲，她这样的，入了侯府，才能护着孩子们不被女婿的那些个满是歪心思的妾欺负。你那天也看到了，茹姐儿也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您也说了，芷瑜看着柔弱，实则坚韧，若她不肯，我们又能如何呢？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吧？”

“她虽不好拿捏，但不是还有个谢姨娘吗？谢姨娘和芷然一样，不论是外在还是看起来，都是柔柔弱弱的。芷瑜我看得很清楚，是个孝顺的，只要谢姨娘尚在府中，她就不敢不护着冬哥儿和茹姐儿。”

若是以往，夏芷涵是不屑这么做的，但她是一个母亲，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为母则刚，为母也同样自私，在只能偏袒一方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自己的孩子。“芷瑜性子强，母亲您和她好好说吧，我一时半会儿，还能撑一撑的。”

“这只是下策罢了，你还是尽量养好身体，这世上再没有别人，会比你待孩子们更好更真心的了。”

取得了夏芷涵的首肯，夏夫人又在叮咛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两句，便匆忙回了府，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如果可以，夏夫人自然还是希望夏芷瑜能够心甘情愿的，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样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没有进过侯府的人，都羡慕它看起来的风光，但夏芷瑜是见证过它里头的肮脏事的。

大恩，夏夫人一时想不到，小恩小惠……夏夫人突然就想起了前天被压在手边的那封据说来自于谢姨娘亲弟弟的家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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