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君逼臣反（二）
若是恨极了什么，那是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的，于营中将士们来说，那头熊就挺可恨的，因为它伤了骆铭。当然，即便它束爪就擒，乖乖受死，也是免不了被大卸八块的，毕竟那么大一坨肉，那不论是谁见了都眼馋的。
对于朋友，楚恒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只不过这回，是骆铭代他受了罪。这让楚恒有股子强烈的憋闷感，他此刻的心情，大约是恨不能躺在榻上不能动弹的人是他。
对于敌人，楚恒也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因为不论是他们自己累积的经验，还是祖辈的经验都在告诉他们，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自古出征在外，两军对垒，对方的粮草都是极好的优先的目标，因为不论将士再过勇猛都好，那都是人，是人，那就得吃东西，可以的话，还得吃饱吃好，不然上了上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个细作，便是直奔伙房而去的。本来伙房人多，又都各忙各的，他一直低着头，倒也没有人太过注意他。但他大约不是个经验丰富的细作，做这个的，若是经验丰富，那是不会紧张的。他紧张了，一着急，出口的不是汉语，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据他所言，他偷溜进来，是准备往他们的食物里头加药的。吃了那药之后，表现出来的症状有些像是疫病，营中人多，若是发生了疫病，即便只是疑似，为了其他没有受感染的将士的安全，这一批人也是会被隔离，甚至……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好的让敌军自相残杀的办法。
这人是个软骨头，楚恒不过刚开始让人动刑，甚至还没太动真格的，他就已经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一点，让楚恒的憋闷感又更深了些。
但楚恒要问的，不仅仅是他是来做什么的，还有，“说说看，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这身上的衣裳，是哪儿弄来的？”
军营重地，可不是什么人有了想法，就能随便进出的。正如骆狰交待的那样，楚恒也觉得这事儿应该好好查，他能这样顺利溜进来，还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裳，很明显的，营中是有他的内应的。这一点，是楚恒不愿意想到，却必须要面对的。
那人正要张口回答，楚恒伸出了食指，放在他跟前摆了几下，而后他转身接过了身边一个士兵手中握着的鞭子，在旁边的辣椒水里头泡了一下，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空气之中，溢满了辣椒水的呛人味道，“你说话可得悠着点儿，要是被我听出了一句假话来，我这鞭子，可是不留情的。”“是，是你们的人和我们的人有联系，我都是按照上头的吩咐做的。按照暗号所标明的路线进来的，直接去了烧饭的地方。”
“我们的人？是谁？”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命行事的。”
将鞭子扔回给了刚才那个士兵，楚恒在一旁平静地看着那个细作被鞭子抽得鬼哭狼嚎，但这一回，他好似是真的没有别的话可以交待了。
“报告，他晕过去了。”
“用盐水泼醒，等他醒了，再抽他一顿，他若有了新的交待，让人去寻我，若没有，今天便先这样便是。”交待完之后，楚恒迈步就要往外走，才走了两步，他就回过了头，“刚才他说的话，不许外传，如果我听到外头有一点儿关于这事的风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军法处置。”出征在外，第一怕，怕将士受伤、生病，第二怕，便是军心不稳。外头溜进来的细作不是什么大事，逮住了就基本结束了。但自己人之中有叛徒，楚恒有些不敢想，这个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军中的人都会如何，他们是不是会人人自危，面上都一团和气，背地里却互相猜忌，上了战场也再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些曾经一直生死与共的兄弟。如果在防备敌人的时候，还要同时防备自己人，那真的是再残酷、悲哀不过的一件事了。
此时此刻，楚恒只想去找骆铭，若说这世上，楚恒最相信的人是谁的话，那一定是非骆铭莫属的。他相信，骆铭也是一样的。
“骆铭，你睡了吗？”
骆铭其实并未睡着，他只是因为失血，有些昏昏沉沉的。楚恒才一出声，他就睁开了眼睛。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视线有那么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骆铭开了口，“嗯，那个细作，审问得怎么样了？”
应该说，骆铭还是很了解楚恒的，知道他这会儿来找他，多半是和那个细作有些关系的。
“他嘴不硬，很快就交待了，是准备来投药的。”
“没有成功吧？”
“都是没有，及时抓住了。但是……”
“还问出了什么？”
“他说，他在营中是有内应的。骆铭，你说他是不是在说假话，这是挑拨离间吧，我们都是一块儿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了，我们之中，怎么可能会有人和他们这些死敌勾结呢？和他们勾结伤害自己的兄弟？为了什么呢？”
“营中，有内应？”骆铭沉默了良久，重复了这几个字。“他说了，是谁了吗？”
“他说他不知道，说他也是奉命行事。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我不信！骆铭我不信！”人在很多时候，其实是口是心非的，就如楚恒此刻，嘴里说着‘不信’，还反复地说，正是因为他心里已经相信了。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在心里想着，谁有可能是那个面上和他们称兄道弟，却在背后捅他们刀子的人。只是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头绪。或者确实没有这个人，也或者，他隐藏得实在太好，让人根本没法往他身上想。
两人沉默间，有人匆匆而来。
外头守帐篷的士兵高声禀告，楚恒代骆铭开口问道，“什么事？”
“是伙房的，说有重要的发现。”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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