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黄雀在后(一)
百无一用是书生,其他书生好歹读书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夏知礼呢,无非便是挂了一个书生的名头罢了。新娘子刚上他背的时候,他还能抱怨两句,待走了几步之后,他便说不出话来了,每次张嘴那都是为了喘粗气了。
夏知礼就这么一步一晃地往前走着,谢姨娘在他们身后看得是心惊胆颤,生怕他正如刚才所言一个力竭,就把夏芷瑜摔倒在地,新娘子在到夫家之前落地那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夏知瑾也是急得团团转,但他还是半大的少年,也是一介书生,想要背起夏芷瑜,那也是有心无力的,因而只能干着急,只恨自己年岁太小,若是他和夏知礼掉个个儿,哪里轮得到他嫌弃他姐?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战场上如此,很多事情也是如此,一个人在累极了的时候是不可以停下的,因为停下了之后只怕就再不会继续往前走了,越休息就越会感觉到疲累。
平日里跨过家中门槛,不过一件极轻松的事,这会儿他背上压了一坨沉甸甸的肉,走平路都费了老劲了,就更不要说抬腿迈门槛了,看着跟前的门槛,再想想夏府大门那个更高的门槛,夏知礼一点儿都不想继续受这累了,本来反身扣在新娘子大腿上的手顿时有些松力,他心里还十分畅快地想,一会儿他一撒手,夏芷瑜摔个四脚朝天,那才好笑呢!
夏知礼松了力道,除了他自己知晓之外,他背上的人算是第二个知晓的,夏知礼手上一松,脖子就一紧,这一下子,差点儿没给他勒过气去,猛得翻了个白眼之后,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之下夏知礼很快把双手放回了‘原位’。而后只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便比刚才稳当了许多地往外行去。身着铠甲的骆铭,总让人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很多人都更愿意相信,那是骆铭于沙场上蕴养出来的戾气,骆铭大多数时候穿着的那一身于阳光之下闪耀着内敛寒光的盔甲,也不知是浸染了多少敌军的鲜血的。
今天的骆铭,和众人印象中的那位少年将军有了极大的不同,好像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罢了,便连人都换了,他身上的一身红袍掩去了他身上仿若长年不散的戾气,取而代之的,突显了他不俗的容貌,仿若从这一刻起,众人才算头一回发现,其实骆铭其人,也有君子如玉的时候。若是骆铭一直以这样的模样出现的话,那么京城之中只怕就没有不倾心于他的了吧?
骆铭身姿挺拔地正对夏府大门,静静地等着,等着夏府的人将夏芷瑜,他的新娘子,他孩子的娘亲,他的王妃,他将要厮守一生的人送到他身边。很快,他眼中出现了一抹红色,那是他十分熟悉的颜色,那一袭嫁衣,在送到夏芷瑜身边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她穿上该是如何绝美。
只可惜,那盖头着实有些碍眼了,不过……骆铭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一个个翘首以盼,盼着夏知礼踩到石子,盼着来一阵狂风把盖头掀掉,恨不能滚到夏知礼脚边仰望新娘子长的什么模样的围观的众人,更碍眼一些。
骆铭想来是个办事利落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拖拖拉拉,扭扭捏捏的行径,这些……此刻他在夏知礼身上都看了个遍,不过背着瑜儿罢了,就像背了块石头一般,真是没用!但他作为新郎,只能等着,等着瑜儿被她的兄长背上轿子。
因为怕把背上的妹妹给摔了,夏知礼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小心,藏着谨慎,遥遥看到骆铭的一刻,夏知礼腿下先是一软,而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害怕,特别害怕,但他现在,骑虎难下。
按照喜娘的指引,夏知礼几乎有些粗鲁地让新娘子落进了轿子里头,然后看也不敢看骆铭一眼,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腿脚不便’,反而脚底抹油一般,飞快地逃进了夏府之中,就好似骆铭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骆铭看着轿帘已然落下的轿子,眼中带了些心疼,这些人,便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但凡兄长,在妹妹出嫁的时候,那都是要‘敲打’一下新郎官的,让他要好好对待他妹妹,若是亏待了她便如何如何……至少,也要祝他们百年好合才是。
夏知礼落荒而逃,与夏芷瑜一母同胞的夏知瑾倒是几步走到了骆铭跟前,他年岁还小,若是同时站在平地之上,那必然是要矮骆铭许多的,很多时候,这居高临下的才能有气势,即便只是虚张声势。
于是夏知瑾并未走下台阶,而是站于台阶之上与骆铭平视,“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报答的,所以……你不能因为对我有恩,就亏待了我姐。如果你敢亏待我姐,那我……我就……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夏知瑾说这话的时候,挺激动的,小拳头握得死死的,但眼尖如骆铭,自然很轻易地便发现了他周身带着的颤抖,他在害怕,即便害怕,也依旧说了这样很有骨气和威胁意味的话,这个小舅子,骆铭以为,当初他那手倒是没有白顺。
“自古以来,就没有姐夫和小舅子死在一块儿的。生同衾死同棺,那是我和瑜儿的事。”这会儿骆铭看着他的眼神,夏知瑾很轻易地看出了两个字:多余。
“至于你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以后就别提了。”见夏知瑾还想说些什么,骆铭先是仰头望了望天,差不多也到了吉时了,于是很干脆地给了承诺,“我今天娶了你姐,那便是一生一世,君子一诺。”
说完这话之后,骆铭回头看了眼花轿所在,随即翻身上了马,春风得意马蹄疾。
正常情况之下,这花轿是该要绕城几圈的,但骆铭不想夏芷瑜不舒服,于是便将几圈改成了一圈,于是很快,花轿便进了宫了。
那敲敲打打的动静极大,骆夫人那是狠狠地松了口气,轻拍了拍最近一直蔫蔫的大孙子,“小宝呀,听见了没,这声音啊,是你爹把你娘接回来了,这以后啊,咱们便一家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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