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见面(三)
铺子外头,因为楚恒扔的那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而有些喧闹,铺子里头,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楚恒几乎听不到旁的声音。突然就有些犯愁,本来还想趁乱让骆铭寻个好位置便于偷看,这会儿大家都这么安静,他便也只能先憋着了。
静悄悄站着本来也非楚恒的本意,是以不过一会儿,他便失了耐性,先是假装很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而后终于很‘自然’地看向了铺子正中摆放着的一张桌子,入目的先是一双素手,手指纤长,不若圆圆的肉呼呼,也不若小嫂子的葱白,但把脉的姿势看着还挺能入眼,那动作行云流水,不像在问诊,倒更像在弹琴。
越过‘非礼勿视’的一截,楚恒径直看向了所谓女神医的脸,诚如他和骆铭前头说过的一般,得了消息之后,他亲自来看过,不过因为兴趣不是很大,所以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现在两人距离颇近,虽然依旧是一眼,但足够楚恒将她看个清楚了。
首先闪过脑海的结论还是和上一回一样,泯于众人的平常姿色。说句难听些的,做个男子装扮,只怕雌雄莫辨。这张脸几乎留不住任何人的注意力,极快地,楚恒就走了神了,难道就是因为长得不好,所以才学的歧黄之术,有一技傍身,才好嫁人?走神之后,楚恒就想歪了。
直到……感觉到了一道不是很善的视线。回神与之对望,盯着他看的,就是那个他才刚瞧过的女神医了。
楚恒模样很不错,和骆铭一道出行的时候,虽然落在骆铭身上的视线很不少,但他也是不遑多让的,是以被人以视线打量,于楚恒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甚至心情好的时候,楚恒还会引以为傲,因为他长得好看,耐看,所以才会有人盯着他看。
但这会儿,楚恒觉得很不舒服,不是因为被看了所以觉得被冒犯了,而是来自那人的打量视线,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像被蛇盯上了的青蛙,那种冰冷无情的视线,楚恒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个本该‘医者仁心’的大夫的眼睛。这种眼神,更像是死士、杀手才会有的。他们潜伏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目标,趁其不备,一击杀之。
这样一个模样一般,让人感觉很糟糕的女子,骆铭究竟为什么要寻找她呢?
前头看诊的人似乎没有楚恒这般敏锐的感觉,或者说,他们有求于人,所以并未觉得这位女大夫的神情、态度有什么不妥,楚恒只听他们不停地对着她道谢,即便一点儿不觉得她说出的话有什么可被谢的地方。都是些未必需要神医才能治好的小病症罢了。
大约为了不愧‘神医’之名,她看诊的速度极快,很多时候几乎只是手指轻轻于病患手腕上一搭,就已经得出了让人千恩万谢的结论。很快,便轮到了楚恒了。
如同他前头的几人一般,楚恒撩开衣摆坐到了她跟前。不同的是,他并未伸手。
“你……没病。下一个。”
楚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先开了口,语气和神情和她的眼神如出一辙,有些不像是个活人,倒更像行尸。
“有病的确实不是我,我只是替人排队的,至于真正的病人……”楚恒微微侧过了头,看向门外。
楚恒刚才的做法,让一些得了好处的人匆匆离开,自古人多的地方,就不免有人容易多一只两只手的,惯爱往别人怀里伸。也有人不死心,觉得这世上的事有一就有二,且等着一会儿天上再掉‘馅饼’。还有人等着浑水摸鱼,刚才外头队伍一乱,这顺序也就跟着打乱了,这会儿排在前头的人也没法证明自己就是排在前头的,只能站哪儿算哪儿。
至于楚恒,在场的几乎都看出来了,这是个不缺银子的主,能为了省时间往地上白扔银子,不说贵不贵,富肯定是富的,不论是富还是贵,都是在场想要贪便宜的人惹不起的。也就是说,在场的几乎都默认了楚恒的‘插队’。
越影和疾风是良驹,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骆铭不把他们拴了,它们也会乖乖地在门口等着,但良驹也毕竟是马,和牛差不多,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怕那些个小偷小摸的,就怕那些有些手段的人。
所以楚恒往铺子里头去了之后,骆铭牵着两匹马转身就去了附近的一家客栈,往怀里掏银子的时候才想起他的钱袋给了楚恒了,无奈之下,暂将身边的玉佩给压在客栈里头了,说好了一会儿来赎玉佩、牵马。
掌柜的满口答应,毕恭毕敬地接过了骆铭递过来的玉佩,慎重地摆放妥当之后,按照骆铭的要求,让两个伙计扶着那个中年男子站到了药铺门口。
骆铭前脚一走,后脚铺子里头的一个伙计就凑到了掌柜的跟前,“掌柜的,这玉佩看着就精贵,能不能赏脸给小的瞧一瞧?”
掌柜的二话不说,伸手就拍开了他的手,“知道精贵你还敢伸手,莫不是不想要你这爪子了?”
那伙计被打得有些疼,还有些小委屈,他刚才倒是看出来了,这玉佩的主人是个贵人,不过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既然能把贴身的玉佩都拿出来了,那自然是因为身边没有银子了。
纵然这个玉佩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他让他们做的事所需要的银子,但谁让他身上没有现银呢?现在看着这玉佩好像只是暂时押着的,一会儿等他回来了,拿不出银子来,那这玉佩便是他们铺子里头的了,至于‘差价’,自然是会酌情补一些的,但总得来说,肯定是他们酒楼占便宜的。
平日里掌柜的心情好,也会给他们‘掌眼’的机会,这样多年之后他们若是有那机遇也能做一回主事的,也不至于看走眼,令铺子蒙受损失。
这会儿……伙计偷偷抬眼瞧了瞧自家掌柜的,莫不是心情不好?还是他做了什么得罪了掌柜的事却不自知?
虽然在铺子待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这伙计平日里做事麻利,脑子转得快,嘴巴甜,性子也伶俐,掌柜的还算看重,就等着过些日子让他养养资历,稍稍提拔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瞧出欠缺来了。
“你啊,来京城的时间太短,贵人见得太少。”
听掌柜的说得慎重,那伙计也紧张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掌柜的在教他呢,立马支棱起了耳朵,面上也一片认真之色,“掌柜的,您教训,小的洗耳恭听。”
“这位啊,满京城里头就没有能得罪得起的,他刚才就是什么都不押,我们也得恭恭敬敬地替他把事儿给办妥了。”说着,掌柜的盘了盘手上的黄花梨手串。
若是要带着夏芷瑜一道,骆铭身边难免会带着侍卫或者暗卫,但只有他和楚恒,于战乱之时,他们尚且不惧什么,更何况现在这天下已经换了骆姓了。只是没有想到,不带侍卫会这样麻烦,要安置越影和疾风,还要找人搬人。
转了一圈把事情基本办妥之后,刚才涌上心头的紧张感也散了不少。其实想通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于梦境之中,他是跳崖受了重伤,不能动弹,这才任人宰割,而现在,他手脚俱全,以一敌十都不在话在,更何况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再说了,梦境归梦境,现实归现实,也许一切都是他的多思多虑。
那两个酒楼的伙计半拉半拖地将那个中年男子搬到了药铺门口,骆铭紧随其后,很是淡定地抬头看向铺子正中,第一眼,他看到的是楚恒的背,不由得觉得好笑,因为楚恒坐在那儿的姿势很有些刻板,看着紧张兮兮的样子。
下一刻,骆铭脸上出现了震惊乃至骇然之色。因为楚恒侧过了头之后,骆铭看清了坐在楚恒对面的那个女子的脸,那张脸,于梦境之中,他曾经不止一次以极近的距离看过。
手、脚……虽然有些抖,但骆铭还是第一时间紧张地去确认,确认它们是不是依旧听他的使唤。确定他是能走动,且能握拳之后,骆铭咬了咬后牙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怪异。
大约骆铭控制得挺好,楚恒虽然看到了他,却并未发现他的不妥,只朝着他招了招手,“快过来,轮到我们了。”
骆铭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挪到了楚恒身边,以陌生人的眼神匆匆扫过了她的脸,又一次确认,除了在梦境之中,他从未见过此女。如果再次之前他从未见过她,那么又怎么会梦到她呢?难道他梦中场景,都是对于未来的预示?那个‘未来’里,楚恒还没有和圆圆成亲,甚至……都还没有和圆圆表露情意。
那不该是他的或者他们的未来,因为和现实几乎是背道而驰的。
“就是他了,假装被我的马撞倒,想要讹银子,被我们揭穿之后,慌不择路想要逃,结果一头就栽地上了,昏着一直没醒,大夫您给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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