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老蚌怀珠

如果可以的话，程御医很想让骆铭闭嘴，但他还是很惜命的，所以只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受外界干扰。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如果这样的脉象出现在太子妃身上，那么他无须太多犹豫，立即起身道喜便是，最多暗自腹诽太子妃是个能生养的。但滑脉出现在年过三旬，马上四旬，只做了一次母亲，却已经接连做了两回亲祖母的皇后娘娘身上，那就……

程御医深吸了口气，开始仔细地观察起皇后娘娘的面色来，按理，他即便身为御医，在未经允准的情况下，也不好如此细致地观看娘娘容颜，但他若是不看，就没法下结论。因为到了皇后娘娘这个年纪，滑脉不是代表着有孕便是有病，前者勉强算是喜事，后者……难以想象皇上会有多吓人的反应。

望闻问切……望之，皇后娘娘气色极好，脸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瞧着年轻许多，闻和问……他一个做臣子的，不好直接问皇后娘娘太多私隐问题，于是转而询问皇后娘娘身边司寝的宫女。

“娘娘最近，可有……定期换洗？”

那宫女显然也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只以为御医是管得太宽，问她们有没有勤快地给皇后娘娘换洗被褥之类，虽然心中不忿，但御医也是有品级的，是官，她们不过是普通宫女，宫女也是人，吃五谷杂粮的总难免会有病痛，和御医交恶是很愚蠢的事。

“皇后娘娘的被褥，奴婢们都是定期换洗的，到了时间就算看着不脏也会换的。”

感觉鸡同鸭讲的程御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嬷嬷，当年是骆夫人的陪房，后来嫁了骆狰手下，这几十年间几乎一直陪在骆夫人身边，骆狰率军出征之时，她们便一道担心自家夫君，偶尔也一块儿数落他们。宫里头的宫女们除非是飞上枝头成了宫妃，不然几乎是没有机会生养的，所以才会答非所问。

宫女一头雾水，她却反应极快，虽然反应过来之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万一呢？

“皇后娘娘这月尚未换洗过，按理一般是早几天的。”

总算有一个能沟通的人了，程御医忙追问，“那……平日娘娘换洗的时间可会经常不准？”

“不会。”

程御医闻言，转身又回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这会儿，皇后娘娘已经不装晕了，而是起了身，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肚子，难道这一回，不再是纯粹的长肉了？骆铭虽然已经做了两回爹，但儿子小宝，他是一直到他快要满月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存在的，至于乖乖，当时差点儿就没有能留住，说是喜讯也不全是。这会儿自然是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的。

程御医恭恭敬敬地又给皇后娘娘请了一次脉，“虽然月份尚浅，但应该是喜脉无疑。臣……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殿下。”

儿子一岁多快两岁，女儿也已然四个多月了，这突然就要多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了，骆铭的表情一时间十分微妙。

“确定吗？”倒不是怀疑他爹没法老当益壮，她娘不能老蚌生珠，就是太出乎意料了，比儿子和女儿都小的弟弟或者妹妹？

满确定的，不过程御医暗自揣摩了一下骆铭的心思，这事儿放谁身上只怕都得有个接受过程，“不然……臣半月之后再来请一次脉，那时候应该就能更确定一些了。”听到了‘确定’之前的那个‘更’字，骆铭这心里就算是有了底了。其实他更喜欢程御医在庄子上头的时候，说话直来直往的，一副豁出去了啥事都不怕的模样。

“母后她……”骆铭话说到一半，把程御医叫到了一边，满确定他要说的话，他母后不会喜欢听的。

这世上的人呢，年幼的时候天天巴望着想要长大，到一天一天地开始变老了之后，又总是不肯认老，同样的年纪，男子会比女子更豁达一些。

“母后年纪不轻了，这时候有孕，可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如果骆铭不是永宁朝太子，这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但他身份在那儿，程御医真当难免会多想。原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只有骆铭一个儿子，那么毫无疑问的，皇位是肯定要传给骆铭的，但这会儿皇后娘娘又有孕了，要是生个公主倒也罢了，如果生了个小皇子呢？那么十几二十年后，皇上退位，届时，太子殿下已近不惑之年，小皇子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与其到时候兄弟相残，不如现在……想到这里，程御医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他就要开始站队了呢？

“程御医？”骆铭可不知道他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能让程御医一下子就想了那许多，只以为他母后在这个年纪有孕，确实有诸多不便，程御医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该用什么药调理身体，平日里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程御医还是写一下为好，不然只怕宫女们记不住，还有……”

骆铭正说着话呢，那边得知消息的骆狰飞一样地赶了过来。在宫外头的时候尚且来势汹汹，真到了宫门口了，骆狰那手脚就开始有些不协调了。

“夫，夫人。”便连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了。

夫妻多年，骆夫人最是了解他，他这模样，是高兴坏了，她也高兴得很，高兴地就想掉眼泪。想哭，就真的哭了，真是矫情得很。身为爹娘，却被已经做了爹的儿子看笑话，骆夫人觉得有些没脸，于是朝着骆铭摆了摆手，“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快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轰人的程御医：“……”皇后娘娘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偏心她肚子里的那个小的了吗？那殿下……程御医悄悄地看了骆铭一眼，只见骆铭干脆点头，转身就走。

夏芷瑜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骆铭从母后那儿带着小宝一道回来，今天却只瞧见了骆铭，不见他身后垂头丧气的小宝。

“小宝呢？”

“小宝？”骆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这会儿才算是反应了过来，他去母后那儿，就是去接小宝的，结果……母后突然有了身孕，他太过震惊，“……我给忘了。”

好在这是在宫里头，就算是骆铭忘记了，宫人也是会把小宝给他们送过来的。如果是在宫外……

“怎么能忘了呢？小宝都那么大了。你也不是头一天做父亲。”

然后骆铭直接就把皇后娘娘有孕的事儿给说了。

“你说……母后她有身孕了？孩子多大了？胎像可还稳？母后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夏芷瑜问的问题，除了第一个骆铭可以回答上来之后，其余的，骆铭是一问三不知。

“算了，问你也没用，我自己去看看。”没走几步，夏芷瑜就被骆铭给拉住了，“瑜儿你先别过去，父皇在母后那儿呢。”

“父皇一定很高兴吧？”

“老年得子，怎么能不高兴呢？”骆铭说得理所当然。

夏芷瑜被他说得噗嗤一笑，“什么老年，父皇那最多算是中年吧。不过夫君……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夏芷瑜后头的那个问题，让骆铭有种瞬间变小，小到和小宝一个年龄的错觉，“弟弟妹妹都无所谓，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夫君，你以后还是对小宝好些吧。你看，小宝这都快两岁了，却突然多了个年纪比他还要小的长辈。”母后在这个年纪有孕，短时间内肯定是要好好养胎的，小宝正是调皮的年纪，一刻都安静不下来的，还是尽量少去母后那儿为好。

“要这么说的话，乖乖的年纪和那孩子的年纪相差更小，明明就差一年时间，却差了一个辈分，不是更可怜吗？”

“你总是有理的，再过几年，等几个孩子都能跑能跳能说，宫里是真要热闹起来了。”皇后娘娘有孕，是件十分突然的大事，骆狰在朝上说起这事的时候，那些个提前听说了小道消息却不怎么敢相信的大臣们无疑是吃惊的。按照他们的想法，皇后娘娘若是想要生孩子的话，就该和太子妃一样，趁着年轻的时候连续生。当时之所以不生，只怕是生太子殿下的时候真的坏了身子，生不出了。没想到年轻的时候没再怀上，这太子妃娘娘儿女双全了之后，皇后娘娘又有喜了。这真是……比话本子编的还精彩。

“瑜儿，听说皇后娘娘有喜，她这胎……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娘，母后这才刚怀上一个多月呢，哪里能知道是男是女。不过骆铭说了，是皇弟还是皇妹都好，只要母后平安，孩子健康就行。”

夏二夫人左右看了看，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让皇后娘娘生个公主吧。”

“娘？”夏芷瑜是知道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娘其实更希望她也是个儿子。“你傻呀，皇后娘娘要是再生个儿子的话，女婿那太子之位不就悬乎了吗？虽说皇帝疼长子，但母亲疼幺儿。”至于骆狰惧内的事儿，夏二夫人觉得她便是不说，夏芷瑜应该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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