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武林大会鱼龙混杂,不少人之间曾经亦有私怨,私下里不是没有发生过冲突,可自柳公仰在群雄面前出手,轻易治服吴家兄弟后,群雄才反应过来,云音寺内藏龙卧虎,空山圣僧虽已圆寂,可他的徒弟,新任方丈柳公仰乃是位列四小宗师之首的年轻俊彦,更别说柳公仰身旁还站着个蝉联两次大器榜的隐世高手静心和尚,想要在云音寺内私斗,恐怕海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
很快便到了正日子,不仅梁国群雄悉数到场,更有不少商贩听到风声后,也推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来到云音寺外,将这佛门第一宝刹围了个水泄不通。
寺院男方十里处,一所茅店简陋轩敞,一阵封吹起土黄泛黑的酒幌子,上面写着“即见真佛”四个大字。
凭借这个颇有意思的招牌,酒馆平日里便生意火爆,不少香客也都愿意花费几枚铜钱在此讨个好彩头。
今日恰逢武林盛会,酒馆里热闹非凡,角落独独坐着一名白面无须的华服男子,自顾自喝着那三文一碗的粗制劣酒,周围人见他阴气森森,也不敢上前打扰。
此刻聚集在这家酒馆之人,大多高不成低不就,既没有收到云音寺正式邀请,也不愿随波逐流,与那些三教九流一齐在外围凑热闹,可是又不想错过这次省会,便留在这间酒馆内高谈阔论。
白面男子邻桌坐着个美髯大汉,将酒碗一搁,震得桌上碗碟哐啷乱跳,汉子打了个酒嗝,笑道:“这趟替云音寺送请帖,什么'岭南无双拳”张鹤,'陕北追风刀'肖迪,平日里趾高气昂,都是当地跺脚震三震的人物,可一见了云音寺的帖子,全都说不出的恭敬,连我章金泉这个送帖子的,也跟着沾些贵气,能与这些平常见不到面的神仙人物把酒言欢。”汉子眉飞色舞,又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桌对面的汉子身高臂长,即使是坐着,也和寻常壮年男子一般高,拈着颌下胡须说道:“此次大会,虽是云音寺主办,但江湖传言,幕后操手正是当今圣上。如今北方战事不断,雍州金狼城已落入楚贼之手,若非庆王殿下骁勇善战,又有李显、莫子锋两位剑道宗师鼎立相助,只怕赤龙城也守不住,圣上此举,是为了招徕武林中人为大梁效命,抵抗大楚军神司空厉和那几十万楚国雄师。”
章金泉又饮一碗酒,叹息道:“想我大梁泱泱大国,那张什么大器榜上却只有寥寥三人,且前三甲之中,无一是梁人,在空山圣僧圆寂之后,连一个能压制司空厉那北蛮子的高手都找不出来,真是可悲。邓老哥,你说当今梁国上下就真没人能战胜司空厉么?”
邓姓男子名叫邓华,早年间也曾投身军伍,只不过这段历史从未向别人提及过而已。闻言说道:“按照大器榜排名,梁国境内登榜的高手不过三人,而这三人与司空厉都有着明显的境界差距,除非有莫大机缘,否则恐怕终其一生都追赶不上那大楚军神。”
章金泉不过是定居在云音寺附近的樵夫,平日里靠砍柴为生,空有一身蛮力,平日里与云音寺交好,听闻云音寺承办此次省会,便自告奋勇帮送请帖。闻言又喝了一碗酒,将酒碗砸在桌上,万分豪气道:“就算论单打独斗没人是他司空厉的对手,可如今这么多好汉聚在这里,算一算,咱们以一当十,几百位好手聚在一处,还不打得他楚贼闻风丧胆,夹屁而逃么!”说道兴起,又饮一碗,反正今日有这邓姓男子做东,这酒不喝白不喝。
邓华似有心事,长叹一声,说道:“章老弟年少血热,真令邓某羡慕,想当年我在雍州时,也曾和楚国蛮子干过几场仗,沙场用兵,不比江湖决斗,依我看,蛮子打仗实在厉害,我大梁也就李大将军手下的将士能勉强抗衡。”
几碗酒下肚,章金泉难免有些醉意,舌头打结,含糊不清道:“邓老哥这话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我大梁与楚蛮子打了这么多年,仅仅丢掉一座城而已,楚蛮子真像老哥说的那么厉害,早就直捣黄龙,兵临庆阳城了,为何还会被庆王殿下拦在赤龙城外?”
邓华叹道:“非是邓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说两国交战这么久,我大梁仅失一城,可却连楚国一座城池也没有攻克,依邓某看,如今楚国兵强马壮,打到庆阳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时,那白面男子忽的一声冷笑,问道:“足下姓邓,可是昔年庆王部下,山字营先锋邓华?”声音尖锐,令人不寒而栗。
被人道破身份,邓华心中一惊,忙问道:“阁下是谁,怎么会认得邓某?”
那白面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邓华,说道:“邓副尉,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邓华目不转睛,紧紧盯着那白面男子,突然像见了鬼似的一声大叫,随即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罪人邓华,见过杨公公。”
原来那白面男子正是杨修,他奉梁武帝之命,来到这云音寺,为武林大会优胜者赏赐牌匾,如今正在这酒馆内等候一个重要人物,不想却先碰到了熟人。
杨修笑道:“邓副尉免礼,想当年,山字营临危受命,三百人一夜奔袭四百里,牵制主楚军一万兵力,助还未封王的李大将军夺回失地,可惜山字营几乎全军覆没,纵有幸存者,也在那一战之后离开李家军,不想一别十二年,竟让咱家在此处碰到了你。”
邓华缓缓站起身来,抹了把脸,叹道:“不想十二年过去了,公公还记得小人。”倒上一碗酒,说道:“这碗酒,小人斗胆敬公公。”
杨修接过酒碗,将碗中酒缓缓洒在地上,叹息道:“咱家可当不起,这碗酒,就敬给那些为国捐躯的山字营将士吧。”
邓华泪如泉涌,好像要将这些年受尽的委屈给全部发泄出来。
而章金泉在听到“杨公公”三个字后,吓得魂飞魄散,酒已醒了大半,本想溜之大吉,却被杨修叫住。章金泉战战兢兢,仔细回想刚刚大放厥词时好像并未说出些什么忤逆言论,忙跪倒在地:“草民章金泉,叩见杨公公。”
杨修示意章金泉起身,也不去理会,转头看向邓华,问道:“如今梁楚之战再次打响,邓副尉可曾想过重新回到李家军,为国效力?况且庆王殿下此刻正在雍州赤龙城与司空厉对峙,你就不想出一份力,帮一帮他?”
见邓华犹豫不决,杨修笑道:“邓副尉先不用着急回答,咱家今日不过是碰巧出现在此地,不会逼你做些什么,你山字营尽忠尽责,已无愧于大梁。”
邓华不禁问道:“如今大会已在云音寺内如期举行,公公不去寺里盯着,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杨修也不隐瞒,笑道:“邓副尉将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咱家在等丁天舍。”
“伏风庙的丁天舍!这可是此次大会的热门人物啊。”章金泉惊呼道。
杨修笑道:“不错,正是此人。”
三人一时无话。
不多时,一名麻衣男子走进酒馆,见到杨修后,快步上前,抱拳道:“伏风庙丁天舍见过杨公公,路上耽搁了一阵,让公公久等了。”
杨修替后者倒上一碗酒,笑道:“不碍事,左右咱家也是闲着,这荒郊野岭,只有这粗制劣酒解渴,委屈丁宗主了。”
丁天舍端起酒碗,沉声道:“不敢,公公赏赐之物,犹胜琼浆玉液,丁某三生有幸。”说完一饮而尽。
杨修大悦,笑道:“丁宗主爽快人,那咱家就开门见山了。此次武林大会,正如江湖传闻,的确是陛下为了招徕武林人士所举办,而除去作为东道主的静心法师外,则还有三人备受瞩目,齐云山的萧伯年,'霸刀'洪霸符何你伏风庙丁天舍。圣上的意思,无论那'武林至尊'的头衔花落谁家,都要咱家想尽办法拉拢你三位为我大梁效力,而这三人之中,以你丁天舍最聪明,在之前便主动联络咱家,表明忠心,所以咱家今日向你承诺,假使日后他二人同样也归顺朝廷,且不论立下多少战功,只要你丁天舍对得起圣上,那你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永远排在他二人之前。”
丁天舍拜倒在地,说道:“谢主隆恩!”
又听杨修继续说道:“听闻你深谙兵法,咱家今早等到宫中飞鸽传书,如今凉州将军人选已定,幽州副将则由蒋宗保出任,至于你丁天舍,按陛下的意思,就去做那幽州将军去吧。”
丁天舍抱拳道:“末将领命,誓死效忠我大梁!”
杨修笑道:“丁将军快快免礼,如今蒋宗保已率大军前往幽州,将军也请尽快动身,以防楚贼来犯,这封圣上手谕你带着,到了幽州后,交给蒋宗保,他自会听命于你。”
“末将领旨。”
这时,一旁的邓华开口问道:“杨公公,小人可否继续跟随大将军征战沙场?小人虽然久疏战阵,可还有些血性,愿为我大梁抛洒热血。”
杨修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邓副尉有心了。”
邓华抱拳道:“那小人也告辞,即刻赶赴雍州前线。”
又听章金泉小心翼翼问道:“杨公公,草民也有些力气,也想报效朝廷,可否随邓老哥同行?”
杨修讶道:“这又是为何?”
章金泉挠了挠头,憨笑道:“如今大梁有难,小人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梁国人,愿为我大梁献一份绵薄之力。小人无父无母,与其在这孤独终老,不如马革裹尸,也好还邓老哥这一顿酒。”
三人先后离开酒馆,杨修也随之站起身来,独自朝着云音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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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音寺内,柳公仰立在高台之上,瞧着下方人头耸动,胸中一时犹如火炽,朗声道:“诸位英雄,此次武林盛会,广邀天下英雄齐聚于此,千载难逢。我等比拼技艺,不可随意伤人性命,最终胜出者,除去圣上钦赐的那块牌匾外,本寺也会额外添个彩头,优胜者可入寺中藏经阁阅览经书!”
台下掌声雷动!
此时,凌霄云师徒二人藏匿在不远处。凌霄云叹道:“这云音寺好大的手笔,看来这次冯靖全真是下了血本了。”
卢怀远蹲在树梢上,瞧不真切,没好气道:“二师父,咱们为何不下去瞧,躲在这树上,跟做贼似的。再说了,不就是几本经书么,算什么大手笔。”
凌霄云赏给徒弟一个板栗,笑骂道:“为师若是现身,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还打什么,趁早认输算了。你小子知道个屁,都说天下武学出云音,寺中藏经阁,本就是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武库,能入藏经阁,意味着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远比那块破牌匾来的更实在。”
而此刻杨修也恰好来到寺中,听闻此言,朗声道:“公仰法师好大的手笔,咱家先行替陛下谢过。”
见到杨修到来,群雄一阵骚动。杨修的出现,则坐实了此次大会是梁武帝的意思,不少人摩拳擦掌,只为在杨修面前好好表现,留下个好印象,来谋个一官半职。
这时,一名青年剑客跃上高台,环顾一圈,抱拳道:“在下柳乘风,趁此机会,斗胆向诸位英雄讨教,也好抛砖引玉。”说完手中长剑应声出鞘,寒气凛凛。
树上的卢怀远见此人丰神俊朗,仪彩出尘,忍不住问道:“二师父,这人什么来头?”
凌霄云瞥了眼,嗤笑道:“为师哪会认得这些小角色,只不过看他脚步轻浮,呼吸急促,哼,是你一只手就能对付的。”
卢怀远忍不住嘲讽道:“那他上台丢人现眼作甚,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下擂台,很光彩么?”
凌霄云笑道:“无论输赢,此人敢率先登场,已赚足了眼球,此次大会之后,想必江湖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或许能受人青眼,奉为座上宾,从此衣食无忧。”
卢怀远不由疑道:“难道我辈武人,辛苦修炼,最后竟要为五斗米折腰?”
凌霄云叹道:“天下武人何止千万,你小子运气好,有曹前辈收你为徒,哪知武道艰辛,除去像为师这般游戏人间的纯粹武夫,为求武道巅峰,逍遥自在外,寻常武人能做到开宗立派也是不易,更多的则会投身军伍,以武力换取军功,剩下更多人,要么沦落到富商巨贾的护院教头,要么浑浑一生,只为求个温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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