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呼啸的山风卷着箭羽直袭而来。
林莺娘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支箭已然射进了两人身下的马。
马吃痛,顿时扬蹄飞奔,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撞。
马惊了!
谢子慎竭力控制缰绳。
然而他们面前不远处就是悬崖,万丈之深,若是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这个时候,唯有跳马可得一线生机。
但林莺娘的手被谢子慎紧紧拉住,她仓皇抬眸,正对上谢子慎回首看过来的眼。
那眼里浮现的,是解脱,“莺娘,或许上一回,我们就该一同死在西郊的湖里。”
那时她还是皎洁无暇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是他的姑娘。
林莺娘几乎立刻察觉出他要做什么。
“三公子……”她声音和手都在颤抖,“你想要做甚么?”
她两只手都被谢子慎死死扣在手里,挣脱不开。
“莺娘。”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不是跟我说,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死生不分离吗?”
这是林莺娘浓情蜜意时对他说的话,不想如今生死关头他竟当了真。
林莺娘当真欲哭无泪,眼下却也只能尽力稳着他,“莺娘……莺娘当然是愿与三公子生生世世,不如这样,我们现下跳了马便逃吧?我和公子私奔,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
谢子慎现下已经魔怔了。
他这些日子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一遍遍走上自家兄长的马车,闭眼就是想象中他们耳鬓厮磨的场景。他到底是叫他母亲养得太好,没吃过苦,没受过难,也从未受过此等挫折。
是以一旦遭受了打击,就半点承受不住。
他听不进林莺娘的话,兀自摇头,“不,你不能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你已经是兄长的人了。只有我们死了,来世……来世我们可以从头来过,到时我们再在一起。”
可他的心上人并不想与他一同赴死。
林莺娘挣扎得厉害,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再装,“你要死便自己死,不要来拉着我,我才不要同你一起死,谁要和你来世在一起……”
她才二八年华,今生且没活够呢!
这话落进谢子慎耳里是另一个意思。
她已然变了心,要同他兄长双宿双栖,谢子慎怎能同意。
往常舞文弄墨的手此刻迸发出极大的力气,禁锢着林莺娘的手撼动不得分毫。
他是决意要拉着林莺娘赴死。
眼见的悬崖近在咫尺,林莺娘急得不行,临近死亡的恐惧拉扯着,她破口骂,“谢子慎!你就是个混蛋!你说得对,你什么都不如你兄长。若不是你披着侯府公子的名头,谁会在意你!你不止没用,你还蠢!你回头看看是谁要杀你……”
那句“谢昀”还未说出口,山谷里又射来一箭,将被她这一段话砸得晃神的谢子慎射下了马。
林莺娘因被他拉着,也带着一同跌了下来。
两人在地上翻滚,受惊了的马再刹不住,径直跌下了万丈悬崖。
冬日里百草凋零,林莺娘只觉落在地上的时候一阵剧痛,浑身都像碾碎了似的疼。好在跌下来时,谢子慎在下,为她缓冲了些许力气,但她前些日子烫伤的手臂裂开了,稍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谢子慎腹部中箭,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林莺娘疼得狠抽了口气,她勉强撑起身子,往山谷遥遥看了过去。
谢昀已经收了弓,他迎风而立,墨青色衣摆肆意翻飞在风中。
林莺娘知道。
那最后一箭,也是他射的。
她再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是采雁哭哭啼啼在榻边,“姑娘你终于醒了,采雁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榻上的姑娘脸色苍白,人也憔悴,微微一动,浑身撕裂一样的疼,是坠马时受的伤。
林莺娘不敢动了,她虚弱着声,问采雁,“这是哪儿?”
采雁抽噎答,“这是临安的驿馆。”
她们现在在临安城郊的驿馆里。
那场山匪劫掠,已是昨日的事了。
“姑娘你吓死我了。”
采薇哭得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林莺娘寻不到她,她也寻不着林莺娘。
眼看着身边的随从一个接一个的死在劫匪的刀下,采雁的心里一阵凉。
“我还以为姑娘你也死了,采雁险些跟你一块儿去了。”
采雁当时的情况也紧急。
劫匪的刀就在她眼前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好在关键时候叫青山给救了。
现下采雁想起那时都觉着后怕,“若是青山大人再晚一些,我就见不着姑娘了。”
又庆幸,“还好姑娘也叫三公子给救了。三公子真是好人,姑娘负了他,他还一心惦记着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姑娘。”
她感动极了,脑海里恨不能现编出一套痴男怨女的话本子来,却全然忽视了自家姑娘眼里咬牙切齿的恨意。
“谢子慎呢?他死了吗?”
她咬牙切齿太过,采雁还没能缓过神来,喃喃回,“没……”
谢子慎此人十分命大。
那支箭并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失血过多,现下也没能醒来。
林莺娘得知这个消息,颇有些惋惜,“是吗?那可真是福大命大。”
采雁看着她,不敢说话。
心里想:姑娘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像是要将那谢家三郎生吞活剥了似的。
林莺娘再问谢昀。
采雁斟酌着回答,“侯爷……侯爷将我们安置在这儿之后,便带着衙门的人上山剿匪去了。”
林莺娘眼眸霎时一亮,“剿匪?何时的事?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连几个问题,采雁想了想,“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今晨出发的。”
剿匪不是易事,想来不能轻易便赶回来。
林莺娘听了这消息,撑着身子就要从榻上坐起来。
采雁来扶她,“姑娘你起来做甚么?大夫说你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身子,得静养。”
“再静养你姑娘的命就没了。”
林莺娘算是看明白了。
这谢家兄弟俩都不是好招惹的,一个弑杀亲弟,是疯子。一个拉着她殉情,是傻子。她这次活着是万幸,若是再跟他们纠缠下去,自己的小命早晚得交代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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