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到定远侯府里,谢夫人怔了许久。
她苦心筹谋一番,名声全叫谢昀夺去了,最后只留得个巡城御史的虚职给谢子慎。
她还得跪谢皇恩。
“谢夫人,恭喜呀!这巡城御史可是旁人想也想不到的好差事,可见圣上多器重三公子。”宣旨的内侍来谢夫人面前讨赏。
谢夫人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来,“谢公公美言。这些银子,权当请公公同喜喝酒了。”
内侍喜滋滋领了银子出去。
里面谢夫人强撑着脸瞬间崩塌,悲怆着眼,喃喃道:“竟只是个巡城御史……”
御史台的巡城御史与内阁里的天子近臣,相差岂止千里万里。
这样的旨意传到后宫里,皇后却是明了。
今日正是十五,圣人来长明宫,皇后亲自伺候圣人洗漱换衣,言语间交谈说起此事,圣人叹道:“好在这次有谢子慎同行,不然谢卿此番功高,朕都不知能再赏他些什么。”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这才是天子大忌。
好在谢昀到底年轻,根基未深,又洁身自好,不与朝中党派往来,实属清流。
圣人忌惮之心这才少了些许,但是也得提防。
谢昀怎能不知圣人之心。
他从宫中出来,青山正侯在宫门前,见着谢昀便上前来,低声道:“宣旨的内侍去了侯府,果然如侯爷所料。”
谢昀留着谢子慎一条命,原也存着这个心思。
谢子慎暂且不能死。
谢昀既要立功得声名,又不能以己之身讨赏。要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子慎是最好的挡箭牌,方便圣人行赏又不生忌惮。
只是这巡城御史一职,算是彻底断了谢子慎往后升迁的路。
不过也在谢昀意料之中。
谢家势高。
圣人容得下谢昀,却容不下谢家再出第二个能臣。
只要有谢昀在,谢子慎注定是碌碌无为一生,万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金陵城这般风起云涌,刚到金陵的长风和采雁却是丝毫不知。
两人得了胭脂巷范大娘的消息,知道林莺娘同谢昀一同回了金陵,这便也跟着赶了过来。
正逢这日江州私吞官银的一行案犯押解进京,金陵百姓都去城门瞧热闹。
采雁刚到金陵府,她最是爱看热闹,也拉着长风一同去看。
“呀!那不是张家的姑娘张盈盈么?”
采雁指着其中一人道。
她见过张家姑娘,她的父亲是江州知州。张盈盈及笄时,知州大人请了满江州的高门贵户去给她庆生,采雁跟着林莺娘,远远瞧过张盈盈一眼。
那时她眼高于顶,是父亲手捧着的明珠。
不想一遭落难,明珠也跟着跌下高台。
张知州借着职务之便,私吞朝廷赈灾官银,致使江州百姓民不聊生,不得不落草为寇,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张盈盈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也牵连其中。
不免叫人唏嘘。
女子在这混沌世道当真是身不由己的。
在家随父,出嫁随夫。父荣则荣,父损则损,万般由不得自己。
张家出事,江州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姜氏去信来金陵叫林莺娘知晓。
林莺娘也有些提心吊胆,她来旁敲侧击着问谢昀,林崇文可有牵连其中。
毕竟姜氏目前还在林家当她的掌事夫人,林崇文若是有事,她也逃不脱。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林崇文。”
这样无关大雅的朝廷事,谢昀倒是也不瞒着林莺娘,他下值回来,靠坐进圈椅里,眉眼隐见疲惫。
将近年关,朝廷本就诸事繁杂,又添各方党派互相争斗,愈发冗长紊乱。
也是,圣上老了,皇储之争愈演愈烈,已然到了不死不休之地。
这当头,朝廷人人自危。
林崇文远在江州,也隐隐能察觉到,姜氏的信是他亲自看着写的,眼下林莺娘在谢昀身边,可真算得上他林家的救命稻草。
“林家无事。”
谢昀看着林莺娘期盼的眼,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他靠坐在圈椅里,支手撑着额,揉了揉眉间,“张世昌贪心不足,那赈灾的官银自己尚且不够,哪能叫林崇文知晓,来分这一杯羹。”
林莺娘听得这话,心里当真是庆幸。
好在那张世昌贪得无厌,将此事瞒得严实,若是叫林崇文知晓,就他那贪财性子,想必亦是一头栽了进去。
到时自己和母亲姜氏,可就同那张盈盈一样,无辜受了牵连。
她倒是不在意林崇文死活。
那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儿,死便死了,只是万万不能牵连了她和姜氏。
如今得了谢昀这肯定的话来,晃晃悠悠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她提裙上前来,削如葱尖的指贴上谢昀的额间,缓缓轻揉,当真是说不尽的温香软玉。
谢昀阖眸享受,听她在耳边温声细语关心,“侯爷这段时日眼见得忙了,莺娘替您揉一揉,解解乏罢。”
上回险些在谢昀手底下丧命的事并没吓着林莺娘。
她在他手底下几度脱险,现在算是摸清了些许谢昀的性子。
虽是手段狠辣却也极是好哄,只有别触着他的逆鳞,凡事顺着他的意来,他还是很愿意纵着自己的。
林莺娘眼下在他眼皮底下讨生活,也愿意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他。
“好了,你出去罢。”
林莺娘按了些许时辰,谢昀睁开眼,吩咐她下去。桌案上还有数不尽的公文案牍等着他批阅。
“是,侯爷。”
林莺娘自然是乖巧又听话的外室,半点也不忤逆他意,听着话退了出去。
她带着兰秋往自己院中走,正逢此时门房有人来报,“姑娘,外头有个姑娘,说是您在江州的丫鬟,要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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