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昀回来得不及时也无妨。
按着方才的情形,谢子慎已叫她那一脚险些踢废了去,是再不能逞凶作恶了。
当然这样的事林莺娘不会告诉谢昀。
她将所有功劳都推给他,又装得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轻轻依偎进他的怀里,“侯爷,我实在是吓坏了,心肝儿现在还砰砰直跳呢!”
温香暖玉,美人在怀,什么样的凡尘俗事,也能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眉眼间的寂然终于松动了些许,也有兴致来逗她,同她说话,“现在知道吓坏了?方才下手那样狠,就不怕废了他?卫青黛那样心疼她这个儿子,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林莺娘仰头讶然,“侯爷知道了?”
谢昀颔首。
他自然知道,谢子慎追出来时脚步虚浮,脊背佝偻着护着那处,再添那脸色煞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显然受了重击。
林莺娘捞过耳边垂落的一缕青丝,将那青丝勾在指尖绕,“废了也是他活该!”
她自青楼中混迹长大,最是看不上这样霸王硬上弓的龌龊行径。
又道:“那二夫人早已是将我视作肉中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她早不会轻易放过我了,也不差多这一遭。”
她浑然不在意。
所谓债多了不压身,恐就是如此了。
在某些时候,她和她那个常年浸淫在赌桌上的生父还是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只是杨盼山赌的是银钱。
林莺娘赌的从来是人心。
谢昀将那一缕青丝从她手里解救出来,捏着她的指慢慢把玩,十指纤纤,指尖温润如玉。
她在这金陵城将养得极好,十指不沾阳春水,比之从前那林府里更甚。
任是谁也瞧不出,这样娇养的姑娘,从前曾过着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谢昀派人细细去查过林莺娘了。
她出生在青楼里,姜氏为娼妓,她那时年纪小,便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等着长大些便和她母亲一样接客为生。
大抵养到五岁上下,姜氏带着她偷跑了出来。
母女两个在这混沌世道上艰难活着,很是不易。
她们装可怜骗过人,只是为了换来一些果腹的烙饼,白日里乞讨为生,夜里便宿在四下漏风的破庙。
也曾进过大门户的府里为奴为婢,但姜氏从前在怡香馆接客时伤了身子,干不了重活。她又生得那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常惹得主母不喜,每每做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赶出来。
后来她们颠沛到了江州,正巧那林府在办丧事,是他家主母林夫人因病逝世。
母女两人也不知是怎样哄骗的林崇文,巴巴将她们带进了林府。
但林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林家有嫡女,是林崇文夫妇自来哄大的心肝儿,生的最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在林府的这些年,她处处为难林莺娘。
林莺娘这一生,活得都很是艰难。
谢昀想起方才在宫中宴席上见到的平阳公主。
那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圣上疼爱她,连几个皇子都望尘莫及。
——这也是诸位皇子都想招揽谢昀的缘由,他和平阳公主有婚约,往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平阳公主也心悦他。
她平时娇养在深宫,这样的宫宴上才能偶尔和他相见,端着酒盏便走过来,是看向心上人,含羞似怯的眸,“谢大人,我敬你一杯。”
她连“本宫”都不自称,在心上人面前,是小姑娘姿态。
谢昀端盏起身,端的是皓月清风,“微臣敬公主。”
他鲜少饮酒,今日宴席上却陪着平阳公主饮了不少的酒,往日清湛的眉眼都叫这酒意浸染,越发流露出几分惑人的意味来。
平阳公主看着,萌动的一颗心啊!蠢蠢欲动。
后来宫宴散了,都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张望,掩着唇,悄声问身边的宫人,“你说,这样清冷的谢大人,往后成了婚,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模样,只有榻上的林莺娘能瞧见。
但谢昀很显然今日兴致缺缺,他搂她上榻,却只抱着她,万分规矩。
林莺娘闻见他身上极浓重的酒味,瓮声瓮气开口,“侯爷今夜要在这里留宿吗?”
自她在定远侯府宴席上露脸,他便极少在这里留宿了,总是入夜便匆匆离去。
谢昀搂在她腰际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那浓重酒意中细细闻又能闻见女子的脂粉香,是平阳公主端盏行至身边时留下的,极轻,但林莺娘还是闻见了。
她对这样姑娘家的东西向来敏锐。
但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一个外室可没有拈酸吃醋的权利,她搁在心里不言。
折腾了这一场,她也是乏了,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早起,身边的郎君早不在了,床榻是冷的,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林莺娘睡得沉,没在意。
她脚受伤了,行动不便,撑着身子坐起来便扬声唤采雁进来伺候。
采雁进来了,脸色却不大好,她对林莺娘说,“姑娘,你知道吗?三公子的腿被打断了。”
是昨夜的事。
行刑的小厮其实是长风,他得了谢昀吩咐,刑棍径直朝谢子慎腿上挥去。
他是习武之人,这样的事信手拈来。
只一下。
谢子慎的腿便被生生打断,他连惊呼一声也没有,便疼得昏死过去。
谢夫人没想谢昀竟敢下这么狠的手。
她以为谢子慎不过是挨了两杖臀刑,他晕厥无力,夜色又深,当时也看不出腿断来。
直到回了定远侯府,唤了大夫来瞧,才见那腿上赫然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谢夫人险些晕厥了过去。
谢子慎的腿断了。
大夫说,往后纵是细细养好了,行走时也能稍稍看出些许不足来。
这是宽慰谢夫人的话。
言外之意,这便是瘸了腿。
林莺娘的脚被地上的碎瓷扎上了,谢昀便断了谢子慎一条腿来赔她。
此事是长风告诉采雁的,采雁又转头来告诉林莺娘。
“竟然就这样断了他一条腿……”
林莺娘听了眉眼微蹙,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二夫人那样疼她这个儿子,怕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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