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几个人影慢慢靠近,似乎走得艰难。
陆战微眯了眼睛,大步迎上去,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连的连长。
对面走在前头的是跟着毕国光一起去的两个二连战士,矮的那个将高的那个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像是扶着他在走,可扶人的两只手却又紧紧箍在高个子的腰间,更像是在硬控着他。
两人身后起码隔了十米远,才又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赶着一头猪跟在后面。
两个小战士见到出来迎他们的陆战,立即端正了军姿向他敬礼,表情却十分奇怪,红着眼睛,咬着唇不说话。
身后跟着的郑厂长见两人停下来,也立马停了步子,一副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模样。
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一连连长皱眉质问道:
“你俩怎么回事?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怎么不回头帮帮老乡?”
三连连长也走了过去:
“老乡,你站这么远干什么?雨这么大,快进院子里躲雨。”
郑厂长形容狼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战士,小声说了一句:
“我不敢过去......怕挨打......”
雨声太大,三连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离他不远的两个战士却听得清清楚楚。
高个儿战士顿时变了脸色,垂在两边的手也捏紧了拳头,腮帮子咬得死死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吃人的模样。
矮个儿战士连忙一把抱住他:
“石头,别冲动!”
陆战眉头紧锁,目光一直看向几人身后,却迟迟没见到毕国光的身影,见两个战士反应异常,心里顿时一沉:
“怎么回事?二连长呢?”
听到陆战问起毕国光,刚才还一副要吃人模样的石头脸如死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张嘴就哭了出来:
“报,报告营长......连长他,他被大水冲走了!”
陆战脸色大变,另外两个连长也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一提起毕国光,石头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还是另一个小战士忍着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原来毕国光不幸被流木撞落水后,小战士和石头拔腿就沿着水岸往下游追,一路打着手电筒把水面找了个遍,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看见毕国光的身影。
难以接受连长遇难事实的两人只能哭着往回走,回来向部队报告这个噩耗。
可等他们走回原处时,却发现郑厂长和猪都已经不见了。
这种害了人转身就走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石头,他愤怒至极,一路狂奔往前追。
结果在半路上就追到了正在雨里艰难赶猪的郑厂长,石头拉住人就要打,还好被小战士死死抱住拦了下来。
几人在雨里一阵拉扯,最终小战士拉着石头走在前面,眼不见心不烦,郑厂长就一个人赶着猪远远跟着他们。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营的两个连长都红了眼,捏紧了拳头,愤怒地看向不远处的郑厂长。
为了一头猪,让他们亲爱的战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让一个母亲失去了儿子,做人怎么能自私到这种程度?!
郑厂长被两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喃喃自语道:
“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出事……”
小战士说到最后,也哭得说不下去了:
“报告营长,我们沿着水岸追了几百米远,都没有照见毕连长的身影,水流太急了,恐怕人已经......”
听到这个噩耗的陆战额头青筋乍现,犹如寒冰刺进心脏。
毕国光是和他一起经历过上次抗洪抢险的老战友,他是汾河边儿长大的人,熟悉水性,好几次从洪水里救起过不慎落水的战士和群众。
也因此在这次救灾行动中,他被陆战委以重任,好几处比较危险的复杂区域都是由他和陆战负责前去转移的群众。
毕国光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安全将人从危险的地方带出来,一营中陆战最放心的人就是他,可这一次怎么就……
“营长,还是我去吧!”
毕国光的声音似乎还在陆战耳边萦绕,憨厚的笑脸似乎还在冲他咧着嘴笑。
陆战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痛楚,他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滔天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难抑悲痛的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正在此时,远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一个耀眼的红色光点,身边一连长惊道:
“那是信号弹?”
陆战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夜空中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随即,又升起了第二颗、第三颗……
一切都跟韶惊鹊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不,或许那根本不是梦!
想到韶惊鹊描述的后续灾难,陆战此刻只能强行将自己从失去战友的痛苦中脱离出来,因为还有更多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板桥水库......决堤了......”
他盯着那一抹红,薄唇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寒意。
身边两个连长听得目瞪口呆——
营长是说上游水库决堤了吗?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有更大的洪流袭来?
“马军!刘金才!”
“到!”
两个连长从未在陆战脸上见过如此紧张的神色,印象中自家营长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再危险再困难的任务都是冷静从容地面对,这下连带着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立即带领一连、三连所有人一起协助安丰镇全体居民向山顶高处转移!”
想到毕国光,陆战心中又是一痛,他忍住泛热的眼眶厉声对哭肿了眼睛的石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营长,我叫石头!”
陆战点点头,目光坚毅:
“石头,你们连长现在不在,你要替你们连长站好这班岗,传令下去,二连所有人尽可能多地搬运生活物资,跟随一、三连一起转移!”
“是,营长!”
没有人问为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他们作为军人的天职,更何况他们相信陆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陆战转身急步往通讯室走去,不管是不是乌龙,也不管事后他会挨多大的处分和批评,他一定要把这个信号传达出去。
“给指挥部拨紧急电话,说有重要灾情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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