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的声音虚弱无力,似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留恋和爱意。
“你刚入府时,浑身流脓,便是烂疮。”
“环佩姐姐怕你有什么脏病,好几回都拦着我,不让我去看你。”
“以前以为你是被贼人偷走流落到扬州的,直到那次进宫才知道,你的毒竟然跟凌皇后有关。”
“她可是你的生母啊,怎能这样待你……”
门厅的雕龙立柱后,环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寿月公公亦是满面惊恐,怀疑起自己听到的话,究竟是人话,还是鬼语……
“好在崆峒山的黄神医药到病除,竟然真的将你治好了。”
“黄神医在府中住了三年,平日里除了给你治病,便是在炼丹问仙,好像他真的能飞升一般。”
“这世上都是假神仙,哪有真神仙啊……哈哈,我那时,总爱趁他炼丹时,悄悄去给那香炉里倒水……”
“不过他脾气好,逮到我也不生气,笑着用拂尘敲我的脑袋,然后念一声无量天尊,说这神丹果然遭天谴,成不了了……”
“黄神医还说,往后你若欺负我了,我可以去找他……他会帮我出气……”
“他怎能算出来,我会被你欺负呢?”
……
小……姐……
环佩的手攥在那冰冷的立柱上,指甲俱断,十指渗出血来。
她一定是在幻听,一定。
……
谢绾还在回忆。
双眸怔怔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
“怀安多好啊,为什么要改名叫李承赫呢?”
“从前爱穿碧衣的环佩姐姐多漂亮啊,怎么到了北国,爱上了雪衣。”
“就算谢府有丧,不也已经十年过去了吗?”
“连我这个消失十年的人,都快看开了,知道最污浊从来不是世道,而是人心。”
“谢家被抄家灭族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死在权势的倾轧之下……”
“最该死的金銮殿上的那位,最该换的是那把横在众生之上的龙椅。”
“你们怎么非要欺负一个我呢。”
“我是谢绾,你们便将我欺负成这样。”
“倘若我不是呢?这具身体,是不是要被你们欺负死。”
谢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推开李承赫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旁边那把长琴,嗤笑一声,将长琴抱过来。
用发上的簪子,在那长琴的背后刻了一行小字。
——朱门歌舞争新态,绿绮尘埃拂旧弦。
在扬州时,李承赫的第一把琴上,也是她刻的字。
那时她文墨不通,随便从诗书里翻了这么一句,用金簪刻上去。
李承赫那时还笑她,说这样的诗句,不该出现在少年人的琴上。
她自知理亏,却梗着脖子据理力争,“等你老了再看不就得了?”
他宠溺地对她点头。
如今人未老,心已亡,旧琴葬灭在扬州,新琴便也刻上她的痕迹吧。
惟愿……
他永远别想起她,她永远都陪着他。
咔哒——
手中的簪子坠地,谢绾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环佩面色仓皇冲过来的模样。
也许,环佩是看见了倒地的李承赫吧。
在环佩姐姐心中,她和李承赫,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已死,李承赫便是环佩姐姐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
皇宫北门。
一队侍卫掩映着一位丽衫女子,匆匆上了候在皇城外头的墨色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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