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傻,当着父皇的面骂了凡,那不是等于在骂父皇昏庸聋匮吗?
……
另一旁,李承赫的手指快碰到车帘时,被安公公叫住。
安公公快步走来,眼底染着焦灼,语气催促。
“太子殿下……”
“您先别管这牛车的事了,里头坐着的是那位黄道长的道童,据说脸上生了恶疤,不便见人。”
“陛下传召,还在养心殿里等着呢。您手上绑着这玩意也不舒坦,还是快点儿进殿,跟陛下解释清楚今日之事吧!”
李承赫看了一眼双腕上的锁链,收回落在牛车上的眸光。
崆峒山……
也许只是巧合吧。
他眼底再度恢复漠然,转身跟着安公公进了殿内。
……
殿内无座。
只有帝王身下的一张龙椅摆在主位上,帝王的双手搭着那龙椅把手上的龙首,指尖按动着那漆黑有神的龙目,淡漠地,带着冰冷的,看向李承赫和三皇子。
三皇子一进殿就开始告状了,将他和斐香衾对了无数遍的“事实”,向昭和帝汇报!
“父皇,今日之事,想必您已从儿臣的手下口中,得知真伪!”
“太子麾下的黑甲卫,也出了十几份口供,皆给您呈送过去了!”
“父皇明鉴,太子如此胆大妄为,敢对祖宗出手,怎配作君?怎配为臣!”
昭和帝冷眸盯着他,眸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开口。
三皇子眼底微跳。
顿了顿,主动解释道,“儿臣知道……以儿臣的身份不该擅自将太子绑至囚车,但当时事出紧急,儿臣唯恐时间拖延太久,惊扰了祖宗,冲撞了历代先帝、神明,只能出此下策……”
“儿臣愚钝,思虑不周,折损了太子的身份和颜面,请父皇责罚!”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着地,做足了姿态。
先告状、后自陈、最后求饶卖惨。
这一套唱念作打的动作下来,饶是昭和帝心底再怒,也不好直接对他开刀。
眸光落在李承赫身上时,看着他一身玄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身姿和举止,心头怒意骤生。
“跪下!”
帝王的怒意,不带任何前兆。
他右手猛地砸在龙椅的椅背上,力道之大,震得那上面的龙目颤颤。
“李承赫,你好大的胆子!”
看着李承赫徐徐跪下时,仍然直挺的后背,他声音愈发冷厉,冷厉之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嫉妒之意。
垂暮天子、壮年太子……
他怎能不悲?怎能不妒!
“扬州十年,将你养的跟凌府生分了,朕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你身为太子,不能与母族走的太近……”
“可万万想不到,你不仅跟凌府生分,跟皇室也起了隔阂!”
“你怎么不看看你是从哪儿爬出来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身上流了谁家的血脉?”
“朕当年为你赐姓时可否说过?自此以后,你是我李家子孙,当尊亲重祖,宏我李氏万代之基业!”
“如今……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心里可曾有半分惦念自己的李氏血脉?”
昭和帝说到怒处,径直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李承赫面前,攥住他的衣领,看着这个跪着都快到他胸口的儿子,胸口隐隐作痛,怒意更盛。
“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弟弟争风吃醋、夜袭兵营,还敢点火烧营……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驻军是什么身份?那是朕=的护国之军!那是安朝的底蕴!”
“你不过是个太子罢了,没有君令,竟敢擅闯驻军营地?”
“怎么?是不是有朝一日,你还要强入金銮,将朕从这椅子上给拽下去……为你退位让贤?”
李承赫任由昭和帝拽着自己的衣领,眸光平淡,声音冷静。
“儿臣做太子这些年,是否有反心,父皇一清二楚。”
“去兵营之事,是跟三弟的私人恩怨,与驻军无关。”
“至于火烧驻军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孤要点火,不点粮仓不去兵器营不找主帐,去兵妓接客的地方点火?”
“父皇觉得,儿子脑子是进水了吗?”
一旁的三皇子想到斐香衾的交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太子若真点了粮仓,那就不是试探了,是真要开战了!”
“太子你那几千黑甲卫,敢跟本皇子当面对抗吗?”
“父皇明鉴!”三皇子继续告状。
“儿臣认为,太子此举是在试探大军的底线、试探父皇的底线,试探皇位的底线!”
三皇子说的义愤填膺,自己都差点信了。
昭和帝阴郁的眸光愈发阴沉,他缓缓松开李承赫的袖子,接着,猛地抬脚,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那玄色的衣襟上,留下一道灰褐的深彻脚印。
那坚挺如松的后背,也略弯曲了一点弧度。
看着李承赫隐忍着痛意的面容,他心底渐渐涌出一点畅快。
对。
这才是一个儿子,一个太子,在皇帝面前该有的姿态!
昭和帝踹了一脚后,并不打算放过李承赫。
“兵营之事,你辩无可辩,你旗下的黑甲卫进兵营在先,兵营着火在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麾下的黑甲卫,是驻城的亲卫,是你的私兵,不加报备出城……本就违背了安朝的律法!”
“从前……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在你实在乖觉,温敛恭顺……”
“不曾想,多年的纵容,竟养大了你的野心!”
“你三弟刚刚回京,你便要赶尽杀绝,这般心性,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于你手中!”
昭和帝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伸进袖中,从袖口里翻出那一沓按着手印的口供,甩在李承赫脸上,不带半点温情。
“这都是你旗下黑甲卫的自供!你自己看看!”
“你指挥他们纵火烧兵营、又命他们去了皇陵点火做风水局!如此无法无天,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带血的口供纸,砸在李承赫脸上,又纷洋落下。
李承赫不用看都知道,那废纸之上写了何种昧心之言。
凤眸微抬,眸底闪过讥诮之色。
“父皇称帝多年,还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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