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此时此刻。
所有证据都摆在面前,桩桩件件,将他最后一点侥幸给掐灭!
犹记得,谢绾初入府时,她被凌霄芸杖责昏迷,昏迷之前,那一句发自肺腑的怀安……
也记得他第一次打她的那个雨夜,他的巴掌、生硬冷漠,将她的所有眷恋给抽走。
也许那个时候,她是想告诉他真相的。
但一天天、一次次、一步步……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的。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李承赫心痛到窒息,手中的簪子都举不动了,整个人像被抽干全部的力气,像即将被溺水的囚徒一般,奋力挣扎、想往岸上游,却怎么都游不动……
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灵魂,一寸寸下坠,永不得超脱。
内殿。
传来稚子哭泣的声音。
午休的李乾醒了,响亮的哭声萦绕在整个大殿。
李承赫像是被抽回了一点意识一般,茫然地往内殿望去。
准备离开的环佩,看到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心里头刚歇下去的怒火,陡然升涨。
这个禽兽!
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他跟愉妃的孩子?
环佩冷笑一声,说出那锥心之言。
“李承赫,当初若不是你逼着赶走小姐,如今小姐的孩子,只怕也这么大了吧?”
“养着你跟别人的孩子,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真让人恶心!”
环佩实在厌恶,不再看李承赫的反应,转身离开。
……
砰。
殿门被狠狠砸上。
养心殿伺候的宫人,刚才都已被遣走。
整个养心殿,只余下哭闹不已的孩童、满目哀绝呼吸困难的李承赫,还有那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突然浑身僵直的寿月公公。
环佩临走前的那番话,点醒了一直困惑的寿月公公。
他觉得,依照李承赫的脾性,哪怕有了孩子,也不会过多恩宠,更不会像现在这般,养在身边、日夜陪护。
而且愉妃跟这个孩子的关系,也很奇妙。
没有母子间的孺慕之情,愉妃伺候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惶恐和愧疚。
刚才环佩怎么说的?
倘若谢姑娘没有离开,也许谢姑娘和陛下的孩子……
寿月公公浸淫皇室多年,早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联系到李承赫面对这个孩子时的种种异常,立刻萌生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不成……
这个孩子不是愉妃的,而是谢姑娘……
寿月公公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开口,“陛下,太子的生母过的如何?”
他是无心之问。
可这无心之问,却好似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一般。
李承赫面上、唇上、血色尽消。
往常尊贵威仪、高不可攀的后背,此刻颓然萎靡、像流浪的囚徒。
“死了。”
唇边的血渍,和这苍凉的言语一起,从唇角留下来。
再抬眸时,两行血泪自那狭长的凤眸中缓缓流淌。
他茫然地看着寿月公公,看着这空寂的大殿,看着那支撑大殿的雕龙立柱,看着柱子上栩栩如生的双龙戏珠。
只觉人生大梦一场、毕生求索、时至今日,皆成空。
“她死了。”
他又一次重复这个事实,他根本不敢回想在崆峒山的那一夜。
他用了她续命的药泉,占了她的活路,那么多人、那么多侍卫、她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自己给自己分娩。
而后、绝望地、随着那流水、流进黑暗的无尽处。
她该多痛啊……
她该多恨啊……
她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不过是在这个狼狈的人间、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走了一遭。
“她死了!”
死在他的手中。
李承赫倏然看向面色惊恐的寿月公公,他抓起横在一旁三角立架上的长剑,朝自己的脖颈上抹去。
这天下、这皇帝、这权势。
谁爱当谁当。
他要来有何用?
长剑碰到脖颈的瞬间,早有预感的寿月公公已扑了上来,用自己的横臂,挡住了那锋利的剑锋,声嘶力竭。
“陛下!万不可冲动啊!”
李承赫如今双眼猩红,只看到眼前红茫茫一片。
他抽回长刀,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无碍。”
“朕知道你忠诚,你既想跟着,朕便先杀了你。”
“再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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