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在江上看到了一艘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船。
江上的其他船流,要么是画舫、要么是竹舟,船帮有横栏相隔、装饰清雅秀丽,一看便是楚中之风。
但那艘突然出现的游船,却两头翘起、立着横帆,船头船尾挂着妈祖的画像,不是内陆的船只,像是东南一带的海船。
船舱上,一位身着宝蓝底玄花圆领袍的少年,头戴着明玉海珠冠帽,背着手站在甲板之上,腰间挂着的雕花金腰带,彰显出他不凡的家资。
捧茶进来的婢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
“这是哪家的富贵少爷?荆州城没见过这号人物啊?”
“这通体的气派,这穿的带的,只有顶级的金银富贵窝里,才能养出来啊。”
婢女口上赞叹着,也未忘记自己的职责,将茶杯满上,捧给谢绾,
“姑娘,虽说夏日炎燥,却也不可饮酒太多,这是斐大人送来的雀舌尖茶,清新解酒,您尝一尝吧。”
谢绾看了那清白的茶汤一眼,道了声谢后,提着茶碗看向那临风而立异常骚包的少年。
赫然正是那位跟她一起进了山贼窝里扮猪吃老虎、手中还有硝石火药这种暴力杀器的腹黑少年……黎公子。
这小狐狸竟然是南洋人?
如今折腾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秀秀财力?
谢绾不信。
果然,半刻钟不到,皇宫的羽林卫已乘着皇家的船只,拦住了李乾。
甲板上,羽林卫统领双手抱拳,上下打量着船上奢华的装饰,惊疑不定地开口,“这位公子……家中大人在船中吗?可否赏脸一见?”
李乾见鱼儿上钩了,眼神微眯,果真跟个小狐狸似地。
不知从哪儿捞出来一把扇子,袖手一挥,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他缓缓开口。
“我虽年少,但父母已双亡,徒有家资万贯,却落得潇洒自在身。”
对面羽林卫统领,脸色骤青。
若是真的……这孩子孤身一人,也敢这般嚣张地招摇过市?
这……若是假的,谁家屁大点儿的小子敢这么诅咒自己父母?
羽林卫统领心中打鼓,不好判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他:“不知公子家在何处,为何来荆州?”
李乾收了羽扇,信手背在身后,笑着道:“在下是闽南黎家之子,单字一个钱,铜钱的钱。”
“云游三国时,听闻扶摇公主大婚之事,特来送礼拜遏,祝公主成婚之后芳华胜旧,早日一统三国。”
羽林卫统领脸色更青了。
气得差点骂出来。
这熊孩子!
这等诳言浪语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讲?
自公主成婚消息放出去之后,这一个月来,荆州城不知摸进来多少别国的探子,这般嚣张狂妄的话,若被安朝和漠北听了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呢!
可稚子一枚,童言无忌,他也不好当面斥责,忍了忍,岔开了话题。
“既如此,你的船舶便靠岸停摆吧,收拾收拾,随我等去见长公主。”
李乾闻言,眸光闪烁,眼底带笑。
“乐意之至。”
……
李乾前脚被带走入宫见长公主,后脚入谢绾就收到了宫里的传话。
荆州城女儿出嫁前有个习俗。
就是成婚的前一日,由女方的知交好友,送来如意、蝙蝠、鸳鸯枕、子孙被、金簪这五样贵物。
此乃五福,由亲厚的友人赠送,代表新嫁娘的婚后生活,福禄寿喜皆得圆满。
谢绾便是斐玉珩安排的知交好友之一。
准备进宫给李沁儿一个惊喜。
除了那装着金簪的锦盒之外,还有一套绣彩蝶的衣裙摆在手边,今夜五位送福女,皆穿上此御制的衣裙。
谢绾手摸着那衣裙上栩栩如生的刺绣,眼底闪过一抹恍惚。
多久,都未这般盛装了。
描了眉眼涂了唇脂,长发挽成揽月髻,红色的薄纱蒙着面,起身行走间,身段袅娜,好似那暗夜盛开的一支蔷薇花,艳丽又不失秀雅。
谢绾梳妆完毕,捧着那锦盒便上了接驾的马车。
马车幽幽驶向皇宫时,另有一驾同属于皇宫的车鸾,也正好从对面的巷子离驶出。
那车鸾的四角,挂着赤红色的流苏穗子,金做的喜字,嵌在车辙之上,与谢绾所乘坐的马车,一模一样。
谢绾挑眉,好奇的掀开窗帘,想跟那同行之人打个招呼。
可对方车帘紧闭、不泄天光。
一旁的婢女见状,解释道:“今夜为长公主添喜的五福女,皆是荆州高官宦族之家的贵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来不好意思见生人。”
“谢姑娘不必担忧她们难相处,等到了公主殿中,自会熟络起来。”
谢绾却盯着那紧闭的车帐,眸光微眯。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能看出是哪家的贵女吗?”
婢女皱眉,扫了一眼外头宽广的街道,仔细回忆之后,犹豫地说,“应该是光禄寺卿家的许大小姐。”
“光禄寺卿家也在城南,离咱们的住处不远,从同一个方向出发,很大可能是她们家的。”
谢绾眸光微顿,知道问不出更详细的消息了,松开了车帘,开始闭目养神。
只是鼻尖,总萦绕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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