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原辽阔平原上,战斗仍在继续。
战役初期,少阳剑宗凭借强大机弩武器,闪电攻击,彻底打垮了水龙宗攻防俱佳的数十艘龙舟战船,上百名筑基神游期长老级人物收获人头战功不计其数。
水龙宗上万修士也不是纸糊的,岂肯甘愿束手受戮,在几位大长老的指挥下,逐渐收拢残兵,开始朝着少阳剑宗防御薄弱点发动潮水般的进攻。
他们清楚一点,这场战争,没有投降,没有仁慈,只有你死我活,战斗会持续到一方人彻底死绝的最后一刻。
集仙峰嫡传卓麟率队防守的一侧,遭遇到开战以来最大危机。
十余条龙舟贴地推进,上百艘飞舟紧随其后,双方符箭弓弩遮天蔽日,无数人尚未短兵相接,已经在雨点般落下的符箭爆炸中尸骨无存。
少阳剑宗新装备的弩机确实强大,但终究初装不久,无论是符箭还是威力巨大的投石机数量不足,在对方集中强攻下,弹药很快耗尽,双方阵线僅三四十丈。
正是筑基境修行者法宝攻击的最佳距离。
谁也没想到水龙宗修士在这种不利情况下,还能分拨出一部分兵力顽强拖住包抄夹攻的少阳大队兵力,以残余精锐,疯狂往一个方向突破。
卓麟杀红了眼。
身边二十名队友,已经倒下十七人,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朋友,转瞬间便在满天流矢和法宝掠光中四分五裂,连残肢断手都没留下。
他抬起手臂,朝天虚空一抓,空中一大片云霞坠落,化作一只巨大手掌,重重拍向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冲上来的水龙宗修士。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中,十余名身着云水袍,挥舞法宝的水龙宗修士身体被无数剑气贯穿,当场陨命,本命法宝凭空炸开,狂暴气机瞬间横扫大地。
一大批修为较低的少阳修士如同一捆捆稻草被气浪抛起,远远坠地,运气好的,坠到了本方第二道防御线阵中,马上有战地医官将人拖走,实施救援;运气不好,坠落进附近水塘河流的,立马被一条条流水化成的长索拖拽入水,撕得粉碎。
卓麟充耳不闻远处长老招呼他撤退的呼喊,飞剑再起,白云收束成线,卷向数名不顾浑身浴血冲上来的对手。
一支长枪破空而至。
来自一名穿着低阶云水袍,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是伤口的水龙宗修士,从他虚浮的步伐来看,此人已是强弩之末,凭着强悍的体修体魄,不知穿过多少阻挡箭雨,才能跌跌撞撞冲近少阳防线。
卓麟已经杀了不知多少这样的对手,此时也不例外,伸手一抓,紧握长枪锋刃后三寸枪杆,左手剑诀虚引,飞剑倒卷,便要斩落这颗头颅。
掌中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得他右手发麻,竟然握不住长枪前冲,手臂回荡,重重击打在自己胸口,锋利的枪尖透体而入,恐怖的穿透力,将他身子往后拽倒,足跟着地,在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整个人被长枪钉进地面。
枪杆嗡嗡犹颤。
筑基,神游期圆满。
刚刚还脚步踉跄的水龙宗修士拉出一道残影,一脚便往卓麟脸庞踩下。
两道明亮的剑光左右倏忽而至,那修士不管不顾,左右飞起两条水龙,撞向剑光。
脚落下,卓麟头骨稀碎,不远处白线般的飞剑骤然悬停,恢复了长剑原本模样,呜呜鸣响,短暂停留,冲天而起,寒星一点,坠向万里之外的西崇山方向。
——
大后方,南阳至西崇山的官道上,数十驾仙家辇驾装载着无数捆扎严严实实的藤包,迤逦前行。
驾驭仙辇的全是少阳新晋入峰的年轻弟子,前南门弟子何清海、刘长同就在队伍中,他们因为修为低下,这次战争并未被派往前线,而是负责后勤运输,向前线提供源源不绝的物资。
这一批货物,全是来自南阳的天材地宝,运回西崇山,很快就会被云峦、天门、药王三峰炼成法器法宝丹药,再由西崇山送往每一处战场。
仙辇运载力有限,速度也慢,尤其装满货物后,只能贴地缓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快速运载物资的飞舟大船不是调去了上林、斩龙原两处战场,就只负责运往前线的急需物资,像他们这些从后方运送原材料回山的队伍,只能使用这种比世俗车马稍微快一点的工具。
明明已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何清海还是觉得日头像仲夏般毒辣,额头上淌着汗,鼻翼两边堆积了很厚一层油。
刘长同用袖子拭了拭额头,袖口多了一层反光的油污,“你说我们就给派来做这种无聊的事,连个战场的味儿都闻不到。”
何清海小心驾驭着仙辇,这段路虽是官道,山脊上开凿而成,两边全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沟。
“你就抱怨吧!就咱这点境界,真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还没见到对方的脸呢!就给一件隔着百里就能取人头颅的法宝给宰了,闻战场的味,闻自个的血腥味还差不多。”
刘长同嘿嘿干笑,“你说那林默,以前也没见多厉害啊!才几年,这都是长老了,你说咱哥儿几个,那时有谁比他和胡肥猪差!”
何清海笑骂了几句,提醒道:“我可提醒你,林默现在可是本宗长老,胡涂也是板上钉钉的嫡传,在内山,你可别这么大一句小一句乱说,得罪了这二位,你爹娘可搬不动大人物帮你说情。”
“晓得嘞,晓得嘞。”刘长同不耐烦地回道,不停擦拭额头,嘴里咒骂着这鬼天气。
队伍前方突然响起一声破空锐鸣。
“敌袭——”
有人高声呼喊,十余道剑光冲天而起,斩向队伍前方。
数道血红身影冲向车辇前队,隆隆声不绝,数辆满载货物的仙辇被掀翻,滚落山沟,货包散落一地。
负责押送的几名炼气弟子飞了起来,撞上后面的车辇,身子骨如散了架,再也没能起身。
后方运输队领队押送执事也就筑基初期,多半还是药丹筑基,无论能力战斗经验完全不足以与顶上前线的弟子相比,几个回合,便被前后夹攻的数名入魔者和擅使水法的修士斩杀,这些人根本不管车辇中货物价值几何,能破坏就破坏,能销毁即销毁,见人就杀,不留半点余地。
何清海刚授得的灵剑才出一剑,便被一名入魔修士单手握住剑刃,一拗即折,一拳便洞穿了他的胸膛,看也不看一眼倒下的尸体,握住剑尖,反手劈下,剑锋从刘长同肩膀劈入,断剑就这么卡在他的肋骨中,一剑未出,便从车辇上滚落下山坡,跌入深不见底的幽谷。
——
重阳刚刚斩杀了三名几近疯狂找人同归于尽的水龙宗修士,其中两名筑基初期,一名尚在炼气八层,虽然有着境界天然差距,但对付这种不计后果的拼命,就连杀心向来极重的他,也同样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退回战舟休息。
两名女修过来给他送来一大捧灵晶和补充精血的丹药。
这两人他见过,准确来说,是调查亲兄弟的死,专门查过相关人等,一个叫王懿,真名何月梅,宗门记录上,写的就是何月梅这个名字,飞泉峰何真长老私生女,承露峰弟子;另一人叫梁珮儿,天门峰弟子,似乎与胡涂有点暧昧不清。
因为亲兄弟的死,他对这批人印象都不太好,连带着当年西门那一拨人,他都不太喜欢。
接过灵晶丹药,重阳没给个好脸,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嗯了一声,将丹药揣进多宝袋,一把捏碎灵晶,将精粹灵气全部吸入体内。
王懿本想说些什么,被梁珮儿一把扯住,远远走开。
“他兄弟当年强横霸道,自己去找林默麻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用得着给我们甩脸子。”王懿有些不高兴,将手中灵晶和丹药分发给登船休息的诸位师兄弟。
梁珮儿道:“计较这些作甚,平日里又不打交道,如今大家血里来,火里去的,搁谁,谁都没个好心情。”
王懿啧啧,附耳揶揄道:“没见到那胖子在战场上显摆,是不是有点失落。”
马上给梁珮儿一把推搡开,“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边第一层防线已经被冲破,很快就会有大批敌方修士杀过来,刚刚宁阳长老还在说,等会儿我们的战船就会后退二十里,由左右翼过来填补空缺,咱们得快些分发这些物资,否则一会带去后方,这一堆东西岂不是放着糟践。”
正说着话,数十道流星点亮了半个天空,来势极为迅速,呼啸着砸向一字排开的战船。
上百道剑光呼啸而起,斩向熊熊燃烧的流星。
轰。
流星半空炸开,炙热气浪扑面而来,巨大的剑舟随之摇晃。
数道白光极不显眼地夹杂在烈火强光中,瞬间便到了剑舟外侧,砰然声中,数层防护被轰开,数十条黑蛟摇头晃尾,冲上甲板。
它们身后跟随着数名身着数重褴褛法袍的水龙宗强者,掌中各执长枪利剑,无差别横扫甲板上诸多少阳门人。
王懿、梁珮儿尚在炼气境,平日里只在剑舟上负责为战斗修士补充物资,包扎皮外伤,哪对付得了拼了命的长老级人物,这些带着凶残水蛟的长老突兀杀到,两人措手不及,连跑的念头尚未生出,两头水蛟便即扑到眼前。
剑光闪过,两头恶蛟身体齐头斩成两半,鲜血洒了一地,脑袋落地,尚在嗷嗷张嘴想咬住什么,身子不断扭曲,长尾横扫,犹然虎虎生风。
出剑的年轻人一脚将恶蛟下半身踢飞,横剑荡开远远飞来的一记术法,侧脸狠狠瞪着两名女修,怒斥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船尾,你们这点修为,还想帮人送人头不成。”
王懿瞪着对方,眼泪在眼眶打转。
她想说声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方正是她刚刚颇有微词的重阳。
——
这样的战场发生在西乾乃至中宫洲东海的各个角落。
到处是血与火,到处是战斗。
仙家战场甚至已经蔓延到俗世城镇,乡村,每一条运输线,每一个参与这场战争的人。
李凡站在船头上,不断有人送来符书传信。
很快他手上就有厚厚一叠,大多数一眼扫过,便交给身边的石革首座。
其中一封他捏在手指间,久久没递出去。
石革瞟了眼那封符书,不是少阳本宗符箓式样,白纸符,属于水龙宗冰雪符一类。
通常水龙宗高层才会奢侈地用这种高级符纸传信,也是突破别宗阵法封锁的一种有效手段。
“水龙宗玄冰来信了?”
李凡叹了口气,将信递给石革。
第一句便写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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