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府邸,林莺时在下人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看向敞开的大门。
好看的远山眉不悦地蹙起:“我和老爷回来了,二夫人都不出来迎迎,当真是好没规矩,总不能仗着自己的怀着孕,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吧,老爷,你说呢?”
宋怀恩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迈着大步走进去。
“老爷,你怎么如此心急。”林莺时提着裙摆像个小丫鬟一样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长时间没归家,老爷肯定十分思念二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实在是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她对着祠堂的方向,很夸张地鞠躬。
“闭嘴。”宋怀恩觉得耳边像是有十几只苍蝇在飞,脑子里嗡嗡嗡的疼,他现在才算是明白一路上林莺时为什么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子期,你回来了。”
呦呵!说曹操曹操到,张丽燕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因为还在守孝,所以打扮得很素雅。
披着月白色薄绒氅,一双浅青色的绣鞋自披风下面露出了一个尖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抱着一个小香炉。
单鬟髻上面斜插着一枚木簪,清雅素丽的打扮倒和池里的残荷交相辉映,好一幅美人残荷图。
女人的眼底是一抹化不开的忧愁,看向宋怀恩的眼神欲说还休。
啧啧,不得不说,张丽燕把忧愁的这个度把控得很好,就连她一个女人都被张丽燕的眼神勾得春心荡漾,忍不住想为她排忧解难。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张丽燕的忧愁可只有宋怀恩才能排解。
“二夫人,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在湖边吹冷风,你染了风寒没关系,要是波及肚子里的孩子,咱们老爷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完,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宋怀恩,一副求夸夸的小表情:“老爷,我说得没错吧。”
宋怀恩沉着脸拂袖而去:“无聊。”
“二夫人,不是我说你,你看咱们家老爷才回来,你就被老爷气成这个样,还不赶快去哄哄。”
张丽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亲自去厨房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炖了一碗人参乌鸡汤给宋怀恩好好补身子。
“子期,你在忙吗?”
她刚靠近书房就被慕白挡住,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二夫人,没有老爷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
“那我把参汤放在门口了,你一会趁热喝。”
张丽燕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她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伤透了宋怀恩的心,如今只能靠日常小事一点点打动他了。
她前脚走,后脚林莺时就溜溜达达地过来了。
慕白刚想通禀,就见林莺时比了一个“嘘”别说话的动作,然后就看着她端起托盘上的胭脂水釉小碗用汤勺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宋怀恩推门而出,林莺时手里拿着空碗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
“反正你也不会喝,浪费了多可惜,一粒一粟当思来之不易。”她指了指台阶上的托盘,对着慕白说,“你们几个当差的也挺辛苦的,就把这些参汤分了吧。”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宋怀恩用鼻孔哼气。
“老爷,你谬赞了,你们几个要记着,今日的参汤可是二夫人的功劳,你们喝参汤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亲自去谢过二夫人。”
“遵命。”慕白带头回话,林莺时还真是杀人不眨眼,他都不敢想象张丽燕要是知道鸡汤被他们这群下人喝了,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老爷,你看我把功劳都让给二夫人了,你可不能再说我是借花献佛了,我这个人很老实本分的。”
宋怀恩觉得他可能要重新理解老实本分这个词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女人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林莺时是喜欢他:“还有事?”
“老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月十五号,你的俸禄就发下来了吧,现在都十八号了。”
之前林莺时有大德钱庄的两家分号,自然是不缺钱的,可当初离开盛京就把票号送给陆九昭了。
现在是捉襟见肘,而且这么大的府邸,不说别的,单单是下人的开销就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钱,我要管家。”她要是连最基本的管家之权都没有的话,还怎么在张丽面前逞威风。
“别的东西我也不要,你只要每个月把你明面上的俸禄和禄米给我就行。”至于那些贪腐得来的财物,林莺时也不想要,害怕脏了自己的手。
宋怀恩看出来她眼底的嫌弃,觉得憋屈又无奈:“好,你去找章管家,定期从账房支取银子就行。”
内阁首辅的官职说出去响亮,可只是一个五品官,俸禄根本没多少,日常开支之后,也所剩无几了。
林莺时想裁几件冬装都没钱了。
“宋怀恩让我来拿钱。”
“是夫人。”管家说完就要递过来账本,林莺时连忙推拒,她怕看到账本的金额引诱自己犯罪。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黑色帽子的小人说:钱就在这里,你现在不花,等宋怀恩以后倒台了,你作为他的夫人,还不是一样被株连,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今朝有酒今朝醉呐。
另外一个戴白色帽子的小人说:我哥说得对,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完全可以拿贪腐的钱去做好事,这叫劫富济贫。
林莺时真的心动了,与其这些钱被宋怀恩用来干损人利己的勾当,还不如花在刀刃上,她小名就叫刀刃。
她接过管家的账本,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难怪宋怀恩这么大方,会心无芥蒂地给她看账本,原来老早就备好了假账本糊弄她。
拿着假账本直接摔在宋怀恩的书案上。
“你什么意思?糊弄鬼呢。”
“没骗你,账上就三百两银子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绝不干涉。”男人把重要的卷宗都放到了抽屉里,生怕她发怒殃及无辜。
林莺时气笑了,好狂傲的口气,之前张德在她身上大把大把砸钱的时候,也不敢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怀恩给她花几十万两呢。
“这是府里面必要的开支,这是我个人的基本开支。”
宋怀恩倒没有管府里的开支,而翻开另一本册子,轻巧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败家,早知道不娶你了。”
“现在和离也不晚。”女人咬着后槽牙,男人这无耻的嘴脸,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样的大氅要五十两银子,金子做的吗?我跟你之前认识的那些男人不一样,他们都是世家贵族,是纨绔公子哥,我不一样,我出身贫寒,身后空无一人……”男人眸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给他深潭般的眸子增添了几分暖色。
说白了就是我穷我有理。
“大氅就不用买了,我的鹤氅给你,找裁缝改改先将就将就,跟我过日子日子是清贫了些,不过你放心,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男人用批阅文书的毛笔,把她列表里的大氅勾了一个叉叉。
林莺时气笑了,她上辈子就是消化不良吃不下领导画的大饼,才去雍和宫许愿,想要不劳而获,混吃等死的。
没想到穿越过来,还是没逃过被画饼的命运。
“影金的百蝶裙也没必要,冬天冷,日常出门穿鹤氅,披风就行,从头到脚罩住,里面穿再华贵也没有示人的机会,等开春,我一定给你置办上好的春装,保证让你成为女人中的这个。”男人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林莺时这会已经不生气了,相比于裁冬衣,她更想知道宋怀恩的贪腐得来的财物都花在哪里了?
这男人现在已经是当朝宰辅,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还需要谋划什么?除非是对那个位置蠢蠢欲动。
难道宋怀恩真的有不臣之心?这可不得了,要是东窗事发的话,是要诛九族的。
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她还年轻,还不想死。
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宋怀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里带着笑:“你别胡思乱想,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小心思被猜透,林莺时错愕不已,这男人该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
“那钱呢?”
“汾阳一带发生了百年一遇的蝗灾,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跟你有什么关系?”汾阳受灾的事情,林莺时在路上就听说过,据说先是大旱了三年,诱发了蝗灾,现在已经到了人吃人的程度。
她才不相信宋怀恩会为了灾民慷慨解囊,这个大奸臣才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要是陆九昭的话, 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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