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莺时翻了个身,哐当一声,似乎有重物砸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闷响,她低头一看,是一方长条形的檀木描金盒子,盒子上面嵌着云纹子母扣,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摔坏没有。
她捞起盒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银票,每一张票面都是一千两,她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都没敢具体数盒子里有多少张,害怕自己的小心肝承受不住,不过光看这个厚度,肯定是十万两往上走。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看菊蕊那个花枝招展的贱婢都觉得顺眼不少。
从菊蕊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来,张延光父女开始利用菊蕊这枚棋子了,想要让菊蕊这丫头笼络宋怀恩的心。
不是她小瞧菊蕊,就凭宋怀恩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没有,还不至于看上一个落仙院的妓子。
“夫人,这是沈府递过来的帖子。”章管家递过来一份帖子,是一封喜帖,沈月殊要结婚了。
不是给人当小妾,而是嫁给卫指挥佥事李争鸣,正四品的官衔。
这桩婚事横看竖看都是沈月殊高攀了,不过她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她觉得沈月殊适合嫁给外派的官员,这样才能避开盛京城的流言蜚语,毕竟她之前栖身揽月阁,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甚至盛京城之中不少纨绔公子哥还是她曾经的恩客,要是被有心之人打趣几句,势必会影响夫妻感情。
她不由得为沈月殊捏了把汗,而且武将大多乡野莽夫出身,性情实在算不上良善,说不定还会遭遇拳打脚踢。
而沈衡只是一个末流京官,娘家提供不了半点庇护。
“我出去一趟。”她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慕白听说她要出门, 耳朵瞬间支棱起来,家主可发话了, 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
看他带着几个随从跟上来,林莺时正求之不得呢,去沈家说不定会跟沈衡杠上,到时候就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了。
“这是去沈府的路吗?”
“夫人你有所不知,在你离京的这段时间,沈衡沈大人已经是翰林院的编修。”慕白指了指不远处的府邸。
“翰林院的编修也不过区区正六品,哪来的钱在寸土寸金的西直门购置这么气派的宅子。”
她不过随口一问,可慕白的表情明显不对,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
“嗯?”她眼神带着压迫性。
慕白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坦言道:“这宅子是李佥事孝敬未来老丈人的……”
林莺时点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慕白觉得不用他多赘述了,李争鸣是陆九昭麾下的得力干将,宅子也是陆九昭赐给李争鸣的,然后李争鸣又借花献佛送给了未来的岳丈。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是沈月殊打着林莺时的名义,求陆九昭帮她择良婿。
沈月殊能有今日的好姻缘,全是托了林莺时的福。
慕白一个不察,林莺时和陆九昭已经对眼了,完了,他这是阴差阳错带着夫人来私会情郎。
要是被宋怀恩知道了,估计想留全尸都难。
“咳咳。”他心肺都快咳出来了。
好在定北王是个懂礼数的,目光只是停留片刻,很快打马而去,要不然肯定流言四起。
而林莺时一脸少女怀春的花痴样。
“夫人。”他无语又无奈地唤了一句。
“嗯?什么事?”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林莺时才回神。
“你还记得咱们今日来沈府所为何事吗?”
“本来想劝沈月殊作罢这桩婚事的,既然李争鸣是定北王的人,那人品肯定没的说,我就没必要瞎掺和了。”
“夫人,属下觉得是陆九昭为了拉拢沈衡,胁迫李争鸣答应这场婚事。”慕白故意把水搅浑,把以权谋私的大帽子盖到陆九昭头上。
“他不是那种人。”林莺时眸色清亮,声音缓慢而坚定,“我相信定北王的为人。”
慕白看向身后的随从,给了林莺时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暮色四合,男人踩着踩着最后一抹日光缓步而来。
宋怀恩身穿深色暗纹曳撒,头戴大帽,压低的帽檐遮住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
身上淡淡的皂香遮不住周身的戾气。
从皂香味林莺时可以推断出男人是刚从昭狱出来,大帽上斑驳的暗点应该是血迹。
林莺时转身往回走,对着慕白小声咕哝了一句:“今天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落到宋怀恩手里,肯定又丢了半条命。”
昭狱的酷刑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据说凌迟和五马分尸在昭狱都只不过是开胃菜。
慕白沉默良久,欲言又止。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吞吞吐吐的?以后别说找媳妇了,就算是找只母耗子都够呛。”林莺时不知死活地调侃。
“夫人,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倒霉蛋。”
“切,什么倒霉蛋,我是那个幸运儿。”她今天一觉睡醒,宋怀恩就在枕头边给她放了那么多银票,这跟中彩票有什么区别,她可不就是那个幸运儿吗。
“都退下。”
那声音冷而沉,听得人心头一颤,瞻园里只有她跟宋怀恩两个人。
准确地说宋怀恩不是一个人,像是要兽化的狼人,似乎下一秒男人就会变成孤狼,跳跃到假山之上对着皎皎明月嘶吼。
林莺时环顾四周,似乎在给宋怀恩找一个好落脚的地方。
“你在找什么?”
林莺时扯了扯披风脖子上的系带,把头往里缩了缩,对男人的语气很不满意,她又不是昭狱里的罪犯。
再说了关在昭狱里的也不一定是罪犯,很有可能是刚正不阿的忠臣清流。盛京城谁不知道昭狱是宋家的后花园,是党同伐异的工具而已。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可低头认怂的样子乖得很:“没找什么,就是夜里风大,冻得脖子疼。”
“你今日去了何处,说了什么?”
“沈府今日递了帖子过来,我就去了沈府一趟,碰巧遇到了定北王。”
男人紧紧盯着她的眼:“这么巧?你们难道不是商量好的,沈月殊和林莺时是闺中密友,陆九昭让李争鸣娶了沈月殊,不就是为了方便你们行苟且之事。”
果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他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苟且之事,看哪个女人都觉得荡妇,除了他心尖尖上的张丽燕。
可就是他冰清玉洁的心上人,怀了野种。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听她这么说,宋怀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生生地气死,看她要走,厉声呵斥:“站住,谁准你走了。”
“这是我的宅邸,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林莺时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宋怀恩自从当了首辅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点着鼻子斥责,冷着脸穿过抄手游廊。
“回昭狱。”
李佥事早上起来,左眼皮一直在跳,在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快要成婚了,睡眠不足而已。
这种侥幸的心理,直到对上宋怀恩那双幽冷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李争鸣在殿前大呼冤枉,可依旧被宫人强行除了乌纱帽和官服,被打入昭狱。
“你草菅人命……”被宫人扯着胳膊拖出去,李争鸣破口大骂。
“哼。”宋怀恩嗤之以鼻,想挖他墙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退朝之后,“你去提点宋怀恩几句,李争鸣的命留着。”嘉靖帝扶额,李争鸣可是陆九昭的左膀右臂,要是被宋怀恩玩死了,陆九昭那边不好交代。
他昨日连夜下了一道密旨,让陆九昭去暗访福王屯兵造反,今晨又出了这档子事,他怕陆九昭误以为他跟宋怀恩里应外合, 调虎离山。
他这个九五之尊实在是太窝囊,两边都是祖宗,都开罪不起。
宋怀恩对他有知遇之恩,又重权在握;陆九昭虎符在手,手底下的兵将各个骁勇善战。
得罪了哪一个,他这个位置都坐不稳。
“陛下……”
“你去昭狱走一趟吧。”孔有德迈着老腿带着司礼监的两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出门,生怕去晚了李争鸣的小命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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