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适坐软轿出入,是嘉靖帝给的恩典。宋怀恩叫住陆定北,这么一来多少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狗仗人势。”陆九昭旁边跟着的副将蓝田啐了一口唾沫,“小人得志。”
“我怀疑那狗贼都没有受伤,就是想陷害咱们王爷,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穿着贴里的武将刚说完,就被同伴用胳膊拐了一下:“要是他死了,还是咱们王爷的嫌疑最大。”
“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副将蓝田气愤又无奈。
说着说着软轿就停在脚边,不过宋怀恩并没有落轿,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陆九昭。
陆九昭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东讨西伐,眉宇间凝着凛然的煞气,不怒自威,只是一个简单的抬眸,就让几个抬轿的宫人软了膝盖。
软轿凭空矮下来一截,宋怀恩还差点摔了。
配合着那群武将明目张胆的嘲笑声,宋怀恩气得头发丝都冒着青烟。
“定北王,新年新禧,微臣愿你: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宋怀恩气定神闲,举止从容,倒衬得那群武将无理取闹。
武将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心里骂了宋怀恩一句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欺负一个病鸡呢,传到陛下耳朵里,肯定又要把账记在定北王头上。
“同喜同喜。”陆九昭显然不想跟他寒暄。
“王爷且慢,微臣此番过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人一轿走到一片开阔的地方,宋怀恩遣散抬轿的宫人,看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王爷,天寒地冻的,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当时皎皎出城之前是不是把大德钱庄的两家分号赠与你了?”
“王爷天潢贵胄,想必那两家票号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我和皎皎可是至关重要,我只是一个区区五品官,俸禄微薄,皎皎又有孕在身,不瞒你说,府里过年节的钱都没有。”
“好在我跟皎皎情投意合,有情饮水饱,我省吃俭用没什么,可我真的不忍心委屈皎皎。”
等他说完,陆九昭抬眸看向他腰带上缀的碧玺葫芦佩,不说别的,光是这个葫芦佩就价值连城。
实在和省吃俭用没关系。
“东西是林莺时给我的,就算要还,也是还给林莺时,而不是你。”
宋怀恩脸上的笑意不减:“夫妻一体,给我就相当于给林莺时,我总不会拿着票号的盈利在外面沾花惹草。”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可说不好。”
“定北王真会说笑,我对皎皎的真心可鉴日月。”要回钱庄分号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恶心陆九昭吗,宣示主权。
男人拍了拍肩上细碎的雪花,声音也似裹了寒气:“这是你的家务事,本王并不感兴趣,至于那两家分号我只是代为保管,林莺时可以随时要回去。”
“皎皎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就让我这个当夫君的代劳了,还望王爷行个方便,微臣一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他想要回那两家钱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永远记得初见林莺时的场景,在他看来,那三家钱庄就是林莺时带来的嫁妆,也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
没道理定情信物在情敌手里保管。
“王爷,你可能不够了解皎皎,她这个人最好面子了,给出去的东西当然不好意思要回来,烦请王爷给下官一个面子,要不然下官回到家里不好交差。”他话里话外都是说林莺时让他过来要的。
“哦,是吗?她在我面前可是恣意洒脱,率性而为,看来尊夫人对你用情颇深,为了你改头换面,伉俪情深,真让人动容。”
陆九昭说完,讥诮地瞥了一眼男人肩膀处的伤口,宽慰道:“宋大人,天寒冰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尊夫人担心。”
“你要是出事了,尊夫人肯定会很悲痛,本王还听闻,昨夜宋大人是在寝屋内遇刺,不知道刺客抓到没?”
伉俪情深的戏码就这么被无情戳穿,宋怀恩嘴硬:“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本王公务繁忙,自然无暇顾及宋大人的家务事,可当初宋夫人找到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惜以命相搏,就是为了摆脱这桩荒诞婚事。”
陆九昭长叹一口气:“按理说本王不该多事,可眼睁睁地看着一朵鲜亮明媚的花朵在阴暗腐朽破败的环境中一点点枯萎,本王于心不忍,宋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抬轿子的宫人虽说离得远,可宫道空旷,他们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阴暗、腐朽、破败,这几个词无论哪个用来形容宋怀恩都挺精确的。
“你凭什么说她枯萎了?她在府里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宋怀恩看不惯陆九昭一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口气。
“既然她在宋府顺遂如意,当初又何必求着本王助她出京呢?”
“她那是与我赌气,当不得真。”
“哦,原来如此,都说宋大人武断专行,我开始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她所有的反抗和不甘你都当赌气,难怪变得谨小慎微,你竟然还在沾沾自喜……”
陆九昭走了,抬轿子的宫人迟迟不敢上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宋端公的表情实在太吓人了。
看他抬脚,宫人们想要跟上,男人摆摆手,示意不必跟。
等在宫门口的慕白远远地迎了过来,走近了,才看他肩膀处的血污,在深色的麒麟服上面并不明显。
“去医馆。”慕白当机立断,要是请太医的话少不了折腾一番。
肩膀处的伤口果然裂开了。
大夫处理完伤口,依旧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疑惑地看向宋怀恩:“大人, 别处可还有伤?”
“没有。”
林莺时被男人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看向慕白:“你们又遇到刺客了?”
慕白给她一个眼刀子:“这都是托了夫人的福。”
林莺时在心里骂了句活该,谁让他借着酒劲,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的,没打死这个臭流氓,是她心慈手软了。
吃饱之后, 她接过湿帕子就打算回去了。
被男人突然叫住:“我有话跟你说。”
她跟着来到了书房,就在她以为宋怀恩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男人突然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有点眼熟的小瓷瓶。
“给我上药。”
林莺时刚想拒绝,就听男人冷冷道:“这么冷的的天,你也不希望你父亲和祖父再经历一遍流放之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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