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他!还有一个当年跟着陈天福,任校尉的,姓章。”
焦正嘴唇哆嗦着:“章......章世安?”
王扬眨眨眼:“是吗?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老焦,你见闻很广嘛。这姓章的家里凑了二十万钱,请求放他一马,所以这替罪的大概就出在第一个和第三个人中。”
焦正只觉呼吸突然变得很费力气,他等待着王扬说第三个人,就好像在等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
其实他已经猜到第三个人会是谁,但他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第三个就在荆州,姓焦,哎呀老焦,和你一个姓,说不定是你本家。”王扬笑着说。
焦正脑中瞬间空白,一股冰冷的恐惧席卷了全身,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和希冀侥幸顷刻间烟消云散,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他定了定神,遣退所有侍从,走到王扬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公子救我!”
王扬惊讶道:“老焦,你这是......”
“公子!小人曾隶属禁军前军,在陈天福帐下任近卫伯长,那第三个人,说的就是小人我啊!”
王扬一脸震惊。
陈青珊冷眸微眯。
焦正叩头直呼:“小人愿出家财三十万,求公子救小人一命!”
他不知道王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来点他的。但既然京都已经来人查了,那跑是跑不掉了,别说三十万,只要能度过此劫,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至于说这会不会是王扬在诈他钱财,他觉得可能性很小。毕竟是琅琊王氏,世家公子,学问大得没边,再说家里粮食生意又做得那么大,就连王爷都要宴请酬谢,这样的人物会拿这种事骗钱?没必要啊!再说骗这种钱风险很大,如果真是拿了钱不办事,等案发过堂的时候,他肯定要把这些掀出来,王扬这种世家名流,最在乎清誉,不太可能赚这种风险钱的。
焦正却不知,当他把焦点汇聚到三十万钱的时候,就忽视了王扬可能存有的其他真实目的。
“不是,老焦你......你......这么说......他们来荆州要抓的人是你?”王扬做戏做足,还在装作努力摸索情况。
焦正不住磕头:“求公子救我!求公子救我!!!”
“老焦你......你先起来。让我想想。”
焦正哪敢起身,生怕一站起就不能打动王扬,只是一个劲地磕头,盼着能磕到王扬心软,用力之下,竟磕出血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又没说不救你!”
焦正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抓住救命绳索,嘴唇抖动着:“公子,公子肯救我!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人今后便唯公子之命马首是瞻!”
王扬语气中带有一丝斥责之意,催促道:“先起来先起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慌什么?”
焦正战战兢兢地站起:“是是,有公子在,定是没问题的。”
“也不能这么说,我二叔虽然负责此案,但毕竟还有那么多协办官员,也不好搞一言堂。不过你刚才说你能拿出三十万,是真的吗?”
“当然当然。小人骗谁也不敢骗公子!”王扬问起钱的事,顿时让焦正心中好受不少。
“嗯。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得先跟我说说你到底犯的是什么事,不然他们也不敢收你的钱。”
焦正脸现犹豫之色。
王扬怕引起焦正疑心,也不催促,若无其事般喝酒吃菜。
陈青珊眼见要接近真相,心一点点悬起。
“敢问公子,他们来抓小人是因为什么?”焦正试探问道。
“我哪知道?我随便听听就过,也没细问。”
“那能不能请公子帮忙询问一下......”
王扬直接打断:“问有什么用?都被当替罪羊了,那肯定是有把柄落人手上了。你知道了,要抓你;你不知道,还是抓你。”
焦正厚着脸皮,讨好地乞求道:“还是请公子帮忙问——”
王扬不悦地把酒杯一撂:“老焦啊你怎么这么不晓事!你如果涉及的是谋逆这种大罪,那我叔父也救不了你,我当然不能参与进去——”
焦正慌忙解释道:“小人没有,小人绝对没有!”
“没有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又不知底细,怎么能贸然插手这案子!”
焦正嘴巴微张,似乎想要开口却又很迟疑,眼神中满是犹豫彷徨。
陈青珊见焦正如此吞吞吐吐,心中十分担心他会咬紧牙关不说。如果这样,那王扬有什么办法?
王扬不悦道:“老焦你不想说就算了,这事儿就当我不知道。”
“别别别!我说我说!小人当时受陈将军......陈天福的命令,押送所掠财物回京城,小人出于义愤,去建康县衙首告陈天福劫掠民财,有首告功,再加上帮朝廷寻到赃物,所以当时没有给小人定罪。现在想来,说不定是要把劫民财的罪名重新加到小人身上!可小人也是听军令行事,并且小人没参与劫掠!只是负责押送财物回京!小人冤枉啊!”
陈青珊听到一半心就凉了。
焦正的说法和那些人一样,没有内幕,没有冤枉,事实就是如此,几年的奔走洗冤,也成了一个笑话。
王扬听罢直接站起身:“焦参军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告辞了。”
焦正登时慌了:“公子,公子您这是.....”
“你这破事我才不管。连实话都不说,将来早晚把我坑了。”
焦正叫冤道:“小人说的就是实话啊!”
“实话个屁!你当我傻?就这点事至于重审?至于下来那么多人,千里迢迢来荆州查?”王扬说着愈发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这两天他们就要动手抓你,到时你去牢里和他们说吧。懒得管了。”说完便向外走。
焦正一看瞒不过王扬,猛地双膝跪地,额头紧抵地面:“公子息怒!小人说实话!当时小人奉陈天福之命,把财物运往制局......”
陈青珊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扬:哪?什么局?
王扬对六朝制度史了解不深,故而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机构。但陈青珊知道。
所谓“制局”本来是专管兵器兵役的一个机构。由于兵役中涉及到禁军的兵力部署,所以和天子的关系较为近密,最开始只相当于天子的一个办事处,官卑权低。
至南齐时为了夺领军将军(类似于国防部长)的兵权,制局一跃成为天子的代言人,专制兵权!
制局长官“制局监”由是有“外监”之称。与天子宠幸的中书通事舍人号称的“内监”一武一文,合称内外二监,权势甚大。
如果父亲掠夺的财物根本就不是运给自己的,而是运给制局,那是否说明,劫掠也不是父亲自己的意思,而是制局下的命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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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关于制局监和外监是否相等的问题学界未有定论,不少学者习惯直接把外监当做制局监的别称,其实未必对。张金龙《南朝监局及其军权问题》讨论得比较详细,但还是说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关于外监的资料实在不多,并且史料中还总有和制局监同名互称的例子,我自己读书的感觉是这两个概念应该并非完全重叠,外监范围或大于制局监,不过这只是一个笼统的印象,并非经过严肃考据后得出的结论,不可信据!本书为了便利,就按照《南史·恩幸传》中的写法,把外监和制局监简单当成一个机构,但不一定符合史实。
②南朝时皇权崛起,为了从世家大族手中夺权,开始重用寒人(包括寒门和庶民),但又由于世家把持选官通道,所以天子只能让寒人担任卑官,用超越制度性的临时手段假寒人以权,内外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崛起的。先唐史书上有时称“小人秉政”,在某些情况下,指的就是寒人当政。所以有的时候说天子“信用群小”,真实情况可能不是天子用了一群道德败坏之徒,而是天子越过士大夫集团和常规制度,倚任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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