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四年,春,太和殿。
天上下着绵密的细雨,台阶上的青苔苍翠欲滴。
众臣正在恭贺太孙诞辰,而温漱玉这个太子妃,自是抱着太孙弘勋,坐在太子盛淮然身侧。
殿中气氛热络,偏在此时,一名宫女快步进来,急声道:“殿下,娘娘,暄王殿下回来了,说是特意为太孙备了重礼,眼下已经入宫门了。”
群臣一片哗然。
这五年,暄王盛淮暄一直在边关,连陛下重病时都没有回来。
只是太孙诞辰,怎会劳驾他亲自跑一趟呢?
而温漱玉乍然听见那个熟悉的称谓,手一颤,茶盏啪得砸落在地。
就在这时,身着红衣的男人携剑走了进来。
看着男人冷浸浸的眉眼,还有腰间那柄寒光凌冽的剑,温漱玉藏在袖中的手都在发抖。
五年不见,淮暄变了许多,从前是端方清贵的九皇子,俊美无俦,貌若好女。
而现在,他眉间多了道疤,原本和田玉一般的皮肤晒黑许多,只站在那,便让人觉得像是一尊战神修罗,满身煞气。
而那道幽深目光,恰锁在她身上!
五年前,他得知她要嫁入东宫做太子侧妃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从前的未婚夫,现在成了她的小叔子。
当时他也曾苦苦哀求,说自己虽然不能夺嫡,却也会让她一生尊荣,安乐无忧。
可为了家族,她惟有嫁入东宫这一条路。
因而,她只能狠下心:“九殿下此去边关,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就莫要牵连臣女,误了臣女终身大事了。”
最后一眼,他跪在雨中直勾勾看着她背影,一字一顿开口:“好……那温二小姐切莫后悔。”
外面雨势渐大,一如那日,天上轰隆隆震起雷声,更显阴郁。
她怀中的勋儿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她怀中缩了缩:“母妃……”
温漱玉回神,强忍恐惧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别怕,那是王叔。”
太子盛淮然看着负剑入殿的盛淮暄,不经意皱眉,却很快掩下情绪,兀自迎上前笑道:“九弟一路辛苦,勋儿这孩子诞辰,竟劳动你从边关回来。”
盛淮暄漠然看他一眼,竟连客气话也不说一句,径直走向温漱玉。
“太孙诞辰,本王理应备礼,这是一些小心意,还请太子妃瞧瞧喜不喜欢?”
温漱玉一愣。
按理,这礼物要么交到东宫宫人手中,要么也是给盛淮然,哪有给她的道理?
群臣更是互相交换着眼神,各怀心思。
陛下病重,太子懦弱,眼下暄王拥兵自重,今日恐怕是来给下马威的!
盛淮然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不经意握紧了拳。
盛淮暄这畜生,现在是全然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中了!
再想到他跟温漱玉的关系,盛淮然眼神更冷,却不好再此时发作。
“难为九弟有心。”
他勉强端着笑脸看向温漱玉:“既然如此,那太子妃就打开看看是什么奇珍吧。”
温漱玉微微抿唇,对上那双黑漆漆的凤眸,无端觉得后背发冷。
“那本宫便替太孙先谢过暄王殿下。”
她迟疑着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觉脑子一片空白。
那盒子里,竟然是一件大红肚兜,鸳鸯戏水的图案用金丝绣在当中,瞧着格外惹眼!
这是……她的东西!
记忆瞬间被拖回五年前,与盛淮暄定亲之前。
他在宫宴上被人下药,为了替他解毒,她忍着羞在偏殿与他做了那事。
那日,她穿的便是这条肚兜!
她没想过着五年,他竟然一直将这东西收藏在身边,还在这样的场合拿了出来!
若是她曾经失身于他的事情传出去,她何以自处!?
可偏偏盛淮暄神色淡漠,轻启薄唇若有深意发问:“太子妃可喜欢本王送的礼?”
温漱玉回过神,握着盒子的手微微发颤,猛然关上了盒盖。
半晌,她才艰难开口:“王爷所赠的厚礼,本宫自然喜欢。”
盛淮暄无声一笑,眼底的嘲讽更深。
群臣却没看出她神色有异,好奇道:“暄王殿下是从边关带回来什么至宝送给太孙?不若让大家也开开眼?”
盛淮然的目光也转了过来:“那就拿出来,让列位臣公也观赏观赏吧。”
温漱玉面色更白。
若是让那么多人看见这肚兜,不浮想联翩都难!
她定了定神,刚想思索说辞拒绝,怀中的弘勋却伸手抓过了盒子,将里面那肚兜扯出,神色天真:“王叔送的,给你们看。”
太和殿瞬间安静下来。
那肚兜一看便是女子穿的东西,甚至似乎是经常被捏在手边捻玩的模样,布料有些发皱,用的料子虽然华贵,却算不得稀世奇珍。
再想到这两人从前的关系,臣子们的表情更加精彩。
离主位远的人已经暗中开始交头接耳。
“这肚兜是哪位女子的?怎得太子妃神色有异?难不成……”
“当年太子妃本是暄王的未婚妻,眼看暄王殿下被派去边关,为了攀附权势,不惜和自己的姐姐一同嫁入东宫做了侧妃……后来先太子妃去世,她才母凭子贵成了正妃,他二人若是从前便有过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谁说得好呢?太子妃和暄王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本都要定亲了……”
盛淮然显然也听见了那些声音,拳头捏得青筋暴起,却不能发作。
现在的盛淮暄不是当年被逼去边关的落魄皇子,而是手握十万雄兵,封地富饶的战神王爷。
他这个储君职位,却因为父皇病重岌岌可危!
他只能阴恻恻看向温漱玉,故意伸手扼住她手腕。
“太子妃,此物何以珍贵?”
温漱玉的手指微微发着颤,嘴里的血腥味更是浓得化不开。
她要怎么说呢?
盛淮暄送这样的东西,不就是存了要逼死她的心?
哪怕她设法解释,他一句话便能将她打入深渊!
她的心已经沉入谷底,而群臣的目光也汇聚在盛淮暄身上。
温漱玉闭上了眼,却听他漫不经心开口:“噢,恐怕手下人无礼,弄错了东西……还要多谢王嫂替本王遮掩了。”
语罢,他从怀中随意拿出一只玉如意递给小弘勋,嗓音平静:“王叔送你的,该是这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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