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生产队办公室时，楼月珠正好看见胡文丽母女，她们也在办公室拉着许荣发不知道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听得不够真切，但楼月珠还是敏锐听见了猪这个字。
还瞧见了黄金莱给许荣发塞煮鸡蛋的一幕，走近一些，楼月珠就把黄金莱的话听清楚了。
“荣发哥，咱们啥情分你都忘了吗？十几年前刚来的时候，你用一根番薯换我一晚上，连续了好几天……哎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咱们甭说了。只要你把我和文丽都安排进猪圈干活儿，以后我天天给你煮鸡蛋，悄悄给你送过来，单独的……咋样？”
黄金莱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非常暧昧。
楼月珠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一声，吓得办公室里的仨人差点跳起来。
许荣发赶紧拉开自己和黄金莱的距离，抬眸见是楼月珠，顿时不悦地批评，“楼月珠同志，进来要先敲门，难道这点礼数你都不懂吗？你奶奶是怎么教你的！”
“大队长，我敲门了，你们聊得入神没听见罢了。”楼月珠不理会许荣发的批责，直入正题：“我已经选好帮忙养猪的人选了，来跟你报备一下。一个是李美满同志、另一个就是住在村东头的宋无衣同志。”
李美满干活的勤快劲儿是年轻人都比不上的，她又与李美满交好，更是能从李美满的嘴里得知不少十里八村的消息，舍她其谁？
至于宋无衣，楼月珠没和她有过交集，但之前和吴丽娟聊天时，粗略的听过几句。
这些年，被发配下乡劳改的知识分子，都陆陆续续的被召回城，唯独宋家老爷子宋儒文这个博古通今的老学究，迟迟没有收到回城的消息。
而宋无衣正是宋儒文带过来的孙女，爷孙俩自知回城无望，便想着在许家村扎根生芽，平日里干活特别勤快，尤其是宋无衣，她勤劳的名声在许家村，那是人尽皆知的。
若非身为知识分子的后代，早就在十里八乡被人竖起大拇指了。
胡文丽没想到楼月珠宁愿选宋无衣那个‘臭老九’，也不愿意选自己这个好姐妹帮忙养猪，一下子傻了眼。
“胖四，你咋这么没良心呢？文丽是你的好姐妹……”
见黄金莱想说什么，楼月珠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大队长，你记录一下俩位同志的名字吧，明早开始她们就来猪圈上工了，工分是按十分头来记的，可不要忘记。时间不早了，我要去通知她们俩位同志，先走了。”
说完，楼月珠转身就出了办公室，黄金莱就是再想骂，看到楼月珠头都不回的模样，也没辙了，只好一巴掌拍在胡文丽的后背，怒骂她是不争气的赔钱货。
现在好了，煮鸡蛋也给许荣发吃了，自家连一根猪毛都没捞着！
胡文丽挨了打，也不哭，气呼呼地瞪着办公室门外，目中的神采怨毒，连黄金莱都被她吓得抖了抖，旋即回过神来，又是一巴掌抽下去。
楼月珠离开了办公室后，直接去通知了李美满，让她明天到猪圈上工。
李美满听到这话，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乐得直搂住月珠。
“月珠丫头，满婶儿就知道你最好了，养猪这么好的事竟然想着我！你等着，我给你拿两个鸡蛋，刚煮好的！”李美满转身要进屋。
“满婶儿您别忙了，建华叔最近不是养伤嘛，留给他吃吧，我还要去通知宋无衣同志明天上工，就先走了。”楼月珠说完，也不等李美满挽留，径直朝着村东头走去。
李美满站在门外，热泪盈眶地看着楼月珠的背影。
这丫头是个心细的，从吴丽娟口中得知自家男人摔断了腿，家里没人干重活儿挣十分头，就给她送来了养猪的活儿。
这样一来，她家里不仅能多挣工分、还能在养猪之余多些空闲照顾许建华。
楼月珠的这份恩情，她李美满记下了！
楼月珠可不知道李美满的感慨想法，直接去了宋家。
刚到宋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身为‘臭老九’知识分子的宋家，日子过得比他们楼家这个‘黑五类’地主阶级还心酸。
楼月珠走进去，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正想喊人呢，就看到里屋走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同志，扎着两条麻花辫，虽然干瘦，但身上却有一股书卷气，让人看着就好感度倍增。
想必这就是宋无衣同志了。
可此时宋无衣的眼眶通红，像是刚哭过。
楼月珠赶紧询问了句，“你就是宋无衣同志吧？发生啥事了？为什么哭啊？”
宋无衣深居简出，连生产队分配工作的时候，都是宋儒文去领了工回来告知她的，平日里都不怎么搀和村里的事，所以对村里的大小事并不知情，此刻也不认识楼月珠。
但这会儿她正委屈，有人问，宋无衣就忍不住揉了揉红肿的眼眶，和楼月珠哭诉起来，“呜呜……同志，我爷爷生病了……”
楼月珠一听宋儒文老爷子生病了，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她找宋无衣一块养猪，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想让仨哥哥赶上秋季学期，那开学之前就得补习，想来想去知识渊博的宋儒文，无疑是补课老师的最好人选，她可不能让宋儒文生病。
于是赶忙抓着宋无衣，给她擦眼泪，“宋老爷子生病了？严重吗？”
宋无衣抽泣着点头，“应该是发烧了，都在床上躺了三天，还没醒过来，身体特别烫，现在还开始说胡话了……”
楼月珠听完宋无衣的描述，也有点着急，发烧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对老人孩子来说，一直烧下去不退热，那会把脑袋烧坏的！
而且都已经到了说胡话的程度，恐怕距离烧坏脑子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送老爷子去卫生所看过了吗？”楼月珠问。
宋无衣猛力摇头，“没有！”
楼月珠有些责备：“那为什么不送去卫生所瞧一瞧，任由老爷子发烧，人都会傻掉的！”
宋无衣垂着头，眼泪落得更凶猛，“同志，我是想把爷爷送去卫生所的，可去找大队长写介绍信的时候，大队长不肯写，说我们家没钱、又是‘臭老九’知识分子，家庭成分不好，别人不肯治，送到卫生所也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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