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后续就是知错能改的戏码

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徐简只探头往里扫了一眼，就瞠目结舌地住了口。

朱红大门朝里敞开，露出桌椅排放整齐的宽敞学堂。三尺讲台之上，一位美髯老师刚码完厚厚的一叠考卷，随手捞起旁边的大茶杯喝了一口泡枸杞红枣的养生茶，咂咂嘴，美髯老师站起身，拿起戒尺在讲台上重重一敲，高声催促监生们赶紧按座位坐好。

裴衍失魂落魄地呆立在门口，还是徐简先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别告诉我你给忘了。”

裴衍这才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我忘了今天要考试。”

徐简把下巴缩回去，肩膀左右一摇书箱便利落地滑了下来，她把书箱往裴衍怀里一塞，快速向后退了两步，接着双手在他后背上用力一推，把人推了进去。

裴衍撞到门槛踉跄了几步，扶着门框回头瞪她。徐简高昂起头颅朝他扬唇一笑，注视着他由愤怒转为颓丧，最终认命似的进去屋子，一晚上抄书的郁闷之气都吐干净了。

做完这一切，徐简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退到学堂外的廊下侯着。

距学堂较近的廊下聚了不少书童，都是陪少爷读书解闷儿来的，眼下少爷们都在考试，书童们没去处，三三两两结伴在一起闲话家常。徐简因为没有广交朋友的兴趣，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找了个边角台阶上靠墙根坐下来，独自抱膝犯着困。

沉厚悠长的钟声刚刚敲响，前一声的余韵总是叠上后一声的起腔，错落有致，当最后一声余韵散尽，考试正式开了始。第一科考的是经史策论，为时一个整时辰。因为是整个国子监统一进行的月中大考，监生们全部进了学堂里，外面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不见半丝人影。

挺适合补觉的时候，徐简意识混混沌沌地不知道何时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没有云彩遮拦，刺眼的光芒直剌剌照在人身上，晒得徐简热出了一身的汗。

葱郁的树叶里传出响彻云霄的蝉鸣，和间或的几声悦耳的鸟叫声。徐简把手背抬起来阖在脸上，有些太阳光从手指缝儿里漏了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怔忡之间，她猛然醒悟自己是在国子监。

透过手指缝儿，徐简发现对面琉璃牌坊的拱门里走近一个人。

有风的天气，大老远便能瞧见来人身后飞扬的长帽带，一身翩然若飞的天青色长袍，他怀抱着一捧书册公文，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书卷气。因为腿长，所以步子大，没一会儿他就绕过了曲折的青白石桥，走到了徐简近前。

沉静的白净的脸，嘴唇紧抿着，漆眸凛凛然带了丝威严，周身遮不住的凌厉气势。徐简认为他美得像幅泼墨山水画，漫卷疏狂中自有他的精巧。同时也令人不可逼视。

因为他的出现，徐简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谢佑卿？”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但谢佑卿耳力目力极佳，立即循着声源看了过去，瞬间在辟雍大殿的角落里发现了人影儿。

一身利落的短打，头发高高束起，高挑的身子蜷缩在墙角，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整个人瘦削，却不柔弱，一双清炯炯的眸子透出十分的生机。

谢佑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两弯剑眉，复而又展开，因认出了人影儿是徐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徐姑娘，又见面了。”徐简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了神，双手在膝头一按站了起来。

心里明白自己先前的莽撞举动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于是故意扶住额头作苦恼状，她扯了个谎：“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是想要纠缠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要给谢小侯爷当书童，报答恩情。至于之前的事，我想清楚了，全是我的错，是我认错了人了，唐突了你，还请你别怪罪。”

谢佑卿明知道她在说谎，玉佩是他的，作不了假，人又如何会错认了。但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想尽量跟她少些牵扯，不管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都不准备接招。向徐简轻轻点了几下头，眼底没有波澜，情绪不高：“原来如此。”

见他抬脚就要走，徐简赶紧拍干净屁股上的泥土，截住了他的去路。

在耀眼的白日光下，她看到谢佑卿那双深邃莫测的清眸里噙着些许的光华，动作稍微一顿，谢佑卿已错开身形绕过了她，余光里只剩他飘扬的几缕发丝：“我真的如此令人讨厌么？竟叫谢公子如此避我如洪水猛兽一般？”

刻意拿捏着少女的清脆嗓音，徐简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

徐简当即掉转过身子，换上一副受了伤的表情。

少年人再老成也是个少年人。面对同龄的异性姑娘的哀声质问，总不会没有半分动容。

独处的机会难得，她想试一试。

即便不能一下子把形象扭转过来，至少能淡化谢佑卿对她的敌意。

而谢佑卿停一步远外的青白色台阶上，背对徐简站着。微风一吹，他就嗅到了一股子汗津津的龙涎香味儿，带着少女夏日特有的甜腻，令他感到一阵焦躁的烦闷。无法解释，且不可掌控。拢在宽袖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再握紧，如此反复两次，他脸上终于是换上了体面的笑，转过身体：“徐姑娘多虑了，在下并非对你有敌意。只是……”他上下打量徐简一眼，“这国子监历来最重男女大防，你如今虽则女扮男装混了进来，一旦被发现，恐怕会惹出不小的事端。”

此话一出，徐简当即颇为认同地点头，露在衣襟之外的一截修长脖颈，在阳光下晒出了一层薄汗。她应承着：“你说的不错，是我大意了。”

她能够这样想就好。

谢佑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笑意有了几分真切。依他的生活阅历来看，徐简能说出这样的话，几乎相当于婉转认了错，后续再就是知错能改的戏码。她多半会红着脸颊黯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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