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河用伞尖将石老三的右手翻转过来,掌心和嘴唇是一个颜色,乌黑乌黑,然后是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指尖发黑,很明显,毒性就是从手掌侵入了体内,他进的是孙世宁所住的那一间,或者说,是孙世宁和温五儿一起住的那一间,当时在里面入睡的人是温五儿。
不过,房顶还有别人,沈念一身形一晃,已经飞身上了屋顶。
那里有两个很浅的人影,伏在那里,除了沈念一的吩咐,他们不会做出其他的举动,只负责监视与保护,既然他们都未曾离开,很明显石老三没有要对温五儿动手的意思,那么其进入房间,是在哪里沾到了剧毒。
房顶的人看的再清楚不过,石老三是算准了屋中没有旁人,连他相识的一干人等都出去忙事,温五儿自从被救回来,除开饿极了吃几口食物,一直就是昏昏沉沉的睡觉,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久,孩子的心灵幼小脆弱,已经造成不能弥补的损害。
他走近屋中,很仔细的聆听,然而凭借他的功力,根本听不出头顶还有四只眼睛在紧紧盯着他,甚至还有杀人的利器,只要有一分不对劲,立时就能取下他的性命。
他走到床沿,看了一会儿温五儿,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而更加有危害的那一位却比泥鳅还滑溜,趁着不注意,再次潜逃了,幸而东西留下来了,他开始蹑手蹑脚地翻找。
房顶的两人对视一眼,在询问对方是否要阻止,得到一致的答案,想看看他究竟在找什么,屋中的物件,沈大人都心中有数,没有危害性。
石老三在床上翻找一遍未果,有些发急,而温五儿压根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他不疑有他,将床单掀开,蹲下去,在床底一点点摸索。
一直到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球形物,他心中一喜,赶紧再趴下去些,将银盒子捞出来,捧在手中,这一物件,是他没有告知上头的,但是他知道其重要性,听听它的名字,天衣无缝,从何家的书房被个偷贼带出来,就是要他立功行赏的。
石老三本来应该赶紧离开的,然而他对这个盒子起了好奇,反正沈念一不会马上回来,反正床上的孩子也不会醒,反正他是非常安全的,所以他将银盒子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准旁人解不开的迷,在他手里解开了,如果盒子被打开,那么他的功劳是不是就更大。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手心发热出汗,但是根本找不到打开盒子的诀窍,才丧气地想要将其往怀中一揣带走,他发现不对劲,右手掌心有一层黑气,他再看左手,手指尖同样如此。
石老三不是愚笨之人,他马上知道是手中的这个盒子不对劲,五指一松,盒子无声地落在地上,他也无声地想要挣扎,喉咙处的肌肉已经被迅速渗入体内的毒素麻痹,发不出任何刻意呼救的声响。
他要出去,出了屋子,外面时不时有人走动,他才可能获救,石老三忙不择路,摔了几次,才出了屋子,迎面走过来个衙役,他想要唤住对方,但是全身都已经不能动弹,他听到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见到那人焦急的跑过来,似乎想要弯身来搀扶,如果他能动的话,一定用手指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袖。
可惜,他做不出这个动作,对方却听到了阻止声,反而退了一步,来不及了,他知道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不知道沈念一见着他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是不是后悔给了他一次机会,后悔养了一只白眼狼。
石老三合起眼帘,再没有动弹,而房顶上的两个人又原位俯身回去,不让旁人看出蛛丝马迹。
沈念一明白整个过程,石老三说是被那只天衣无缝毒死,他只是不解,那个银盒子多少人摸过都没事,难不成还是自己长出了眼睛,挑挑拣拣才发出毒素,他跃下屋顶,孙世宁见惯他的轻功,已经没有惊艳,而那几个衙役面露羡慕之色,翩翩若仙四个字用来形容这位天都大理寺来的沈大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沈念一很快部署几个衙役守在门口,孙世宁已经从唐楚柔手中接过孩子,温五儿很是依恋她,在她怀中时,眼帘微微撘下,没有防范的神情,他径直往里走,丘成防止不相干的人走近,而唐楚柔与齐河已经跟着进去。
沈念一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那只银盒子:“齐仵作,这个正是毒素的源头。”
齐河在银盒子旁边又蹲下来,唐楚柔跟着蹲在旁边,师侄俩颇有默契,齐河从黑伞中摸出一副透明的手套,交给唐楚柔:“在东西表面下毒,看起来最容易中招,实则毒素是通过皮肤表层的毛孔,渗透进身体,这副手套戴上,哪怕是再毒的毒药渗透不过它,就不能毒害人。”
沈念一说出方才的不解,齐河问到底有几个人摸过它,算一算,张千起始,到石老三至少也有五个人,齐河让唐楚柔将它拿起来,用一支很小的钩子在表面划拉了几下,才放下道:“果不其然,下毒的人怪有意思的,这个东西表面涂了一层毒药,却偏偏在毒药外又封了一层薄薄的蜡,这蜡不是普通的蜡,和小唐戴的手套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起了隔绝的作用。”
一个设计精妙的物件,里面藏着难以言说的秘密,只要是拿到手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拆解,手心都有温度,特别是有的人紧张起来,手心更烫,时间长久,外面的那层蜡慢慢随着体温溶解开,毒药就暴露出来,而石老三就是那个倒霉蛋。
“这样说来,下毒的人根本不知道谁会中毒?”沈念一明白齐河脸上那抹玩味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就是毫无目标的下毒,总会有人在薄蜡溶解后中毒身亡。”
“是,总会有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谁,还真是说不好,要不是这个人今天摸进来,那么可能是孙姑娘,可能是这个孩子,多摸几次,就会中毒。”齐河的眉毛皱了皱,“至于是当初设计机关的人还是后来在里面放置下秘密的人下手,就说不好了,反正至少会死一个。”
“这上面的毒有没有办法祛除?”沈念一见唐楚柔拿着果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齐河的话是正确的,但是这样一件物什,布满剧毒,只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要打开了。
“我只能说试试。”齐河让唐楚柔将盒子放进一个黑色的袋子中,“下毒者的心思还真难揣摩,何必要费尽心机去毒杀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
“恨意。”孙世宁抱着温五儿走近来,低声说道,“我猜想,是制作这件天衣无缝的巧匠设下这个毒局,他恨所有经手此物的人,所以毒死一个两个还是更多个都没有关系,是不是他认识的人都没有关系,死者纯属无辜同样没有关系,只要是摸过这个的,在他心中都是该死的。”
这些话,她是脱口而出,说的实在太顺口,怀中的温五儿并不十分听得懂,然而言语间磨牙般的恨意让孩子警觉起来,居然放声大哭不止。
孙世宁仿佛猛地醒转过来,刚才那些话就如同是旁人经由她的嘴巴在说,而她却不知情,她见五儿莫名大哭,放低了声音哄他,边哄边往外走去,唐楚柔想要过去帮忙,被沈念一拦住:“她可以照拂,她家中也有幼弟,比你我都更有经验。”
他说的一点没错,世天也在孙世宁面前这样哭过,小小的脸孔皱成一团,让大人又好笑又心疼,她喜欢从世天两胁下穿过将他抱起来,拥在怀中轻声哄他,给他一一列出不哭的好处,可以给糖吃,可以不用睡午觉,甚至可以带他出门去玩,孩子的忘性极大,渐渐被转移开注意力,很快就不会再哭。
温五儿听到她收起戾气,又恢复平时的样子,怯生生抬起头,见到她清丽的容貌,还有温柔的声音,哪里还哭得出来,孙世宁取出一块糖,放进他嘴里,叮嘱要慢慢含化,不要硬生生吞下,五儿乖巧地点头。
两个人再进来时,都同没事人一样,沈念一还在听齐河分析大概是哪几种剧毒,孙世宁探探头,对怀中的温五儿说道:“你还喜欢将这个放在枕头边睡觉,幸好你没有事。”
温五儿含着糖不能开口,只是嘻嘻地笑,沈念一已经做出决定,石老三莫名其妙地被毒死,那么只能再回到牢中去问一问那个郭永平,他快步走出屋子,孙世宁没有放下孩子跟过来,她一直那么识趣而有分寸。
但是,方才那一番言语,说的太真,简直就像被什么附了体,沈念一想,或许是她一时有感而发,不是才说她不畏惧他,更加能够在查案时帮上忙,那么她的分析很到位,正好解剖了下毒者的心态。
他不会怀疑孙世宁,就算石老三处心积虑想要隐瞒下什么,他依然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帮人做事和背叛恩人,有时候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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