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瞎子一怔之后,爽朗大笑,倒是没有丝毫的推托:“沈少卿,果真是厉害的人物,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耳目,只是,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也是我做的案子,难道说,那只漏网之鱼,居然一头扎到沈少卿面前来了。”
沈念一直视着冼瞎子,冷声道:“何家的灭门之案,是你做的?”
“我也有份,无论你信不信,我并没有杀人,我只是负责搜索的人,也就是追那个逃命的,一追数十里,却依然让他跑掉的那个倒霉鬼。”冼瞎子不避不躲的,往身后的竹椅上坐下来,“地方小,东西又多,两位担待着些。”
“我信。”既然要引他前来,必然是有紧迫的原因,如果冼瞎子手上有五十条人命,那么就是前来送死,不至于会傻到头脑发热,想来还是因为性命攸关,想要避开祸事。
“沈少卿快人快语,好,好,小娄说,只有你可以帮我们哥俩,我还将信将疑的,如今看着你的风范,已经知道我不是好人,也没冲上来喊打喊杀,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大姑娘过来,冼瞎子想不说敬佩两个字都难。”冼瞎子居然还拿起杯茶,喝了一口,“大姑娘也坐,放心椅子上没有毒。”
“你的伤还没有好,坐下休息。”沈念一温和的说道,孙世宁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张千口中那个追了他一整夜的恶徒,她却不觉得害怕,大概是沈念一的态度影响了她,他这样镇定自若,显然早就有了万全之策。
“大姑娘还受了伤,这不是瞎子要多嘴,沈少卿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与其带着佳人涉险,何不留在大理寺中,还是说,沈少卿觉得如今的大理寺里头也不太安全了。”冼瞎子喝茶的声响不小,像是胆子格外大,又像是要掩饰什么。
“最重要的东西,从你手中丢失,所以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想逃又逃不了,想来想去,不如将东家供出来,保全自己的性命。”沈念一低声道,“你既然说在这里住了七八年,东家就不知晓你还有这个落脚处?”
“狡兔三窟,我舍了两个落脚地,才千方百计的躲到这里,沈少卿有句话说的不对,我要躲的,要供出来的,可算不得我的东家,不过是花钱买了我做事之人,既然他不仁就休怪瞎子不义。”
“不是一言堂?”
“不是。”冼瞎子耸了耸肩膀道,“要是一言堂,我也不劳烦沈少卿出手,自己找把小刀子抹脖子,一了百了。”
沈念一沉默下来,何启虎的灭门惨案,留下的所有线索都明明指向了一言堂,就连他面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对这个决断也没有任何的异议,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当事人,直接将所有的都一举推翻,等于是直接打了他的脸。
“难道说,沈少卿一直将何家的案子算在一言堂的头上?”冼瞎子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一言堂的名声在外,这个黑锅背的可不小。”
“五十条人命,不会白白收场的,告诉我,你知道的,然后说出你想要的。”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必须要尽快解决。
从冼瞎子说他是个充数帮手的,沈念一已经知道这件案子不是一言堂所为,一言堂也算是人才济济,莫说是杀一家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用不着另外请人。
到底,是从何时起,让他产生了错觉,认定这件案子是一言堂做的。
郭永平,就是石老三身边的那个郭永平,居然一家之辞,就让他草率的下了决断,是当时太急于破案,觉得等到这句话,就像是等到了拨云见日,沈念一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心里头已经不知道翻滚成怎样的惊涛骇浪。
如今,石老三已经中毒毙命,那么剩下的还有郭永平这个活口。
一时之间,他有丝犹疑,应该留在这里等着听冼瞎子说出真相,还是先赶回去,确保郭永平不会被杀人灭口,要是郭永平再死了,那么冼瞎子说的话,又找谁来对证。
偏偏,冼瞎子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滑头,这会儿,用两句要紧的话,吊着沈念一来谈条件,定然开出的条件十分苛刻。
沈念一很快下了决定,抬起眼来,看着冼瞎子:“你不过是求保命,还有下半辈子过的舒心。”
冼瞎子边笑边点头:“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沈少卿真懂我们这种人的心思,在刀口上舔血这些年,求的还不是等做不动的时候,别死的太难看,其实,我也不是怕死。”他停顿了下,“而是觉得,要是这样死了,未必有点不甘心。”
如若真的只要那么一丁点儿好处,不用在这里讨价还价了,沈念一眯了眯眼,暗笑道:“不甘心也分大小,不知你要多大的?”
“何启虎家里头的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是溜场子的,大火还没有烧起来,我就去追那个短命鬼,几个人里面就属我的轻功最好,没想到居然没有追到他,跑了也就跑了,反正知道此事的人也不是一两个,没准有个口风不太紧的说漏出去也是正常的。”
一个人跑掉,大家都没有当回事情,直到回去复命,才知道误了大事,跑了人不算,最为要紧的物什,也跟着那人流露出去。
而买凶杀人的主顾,却不肯说出,那要紧的物什到底是什么!
冼瞎子的眼睛不管用,心里却通透一片,明白此事不会善了,他回身摆了个幌子,学那个人的招数,看似是往城外远远的去了,实则,却隐匿在天都城内。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才几天以后,冼瞎子等到消息,与他同行的三人之中,死了一个,而且还是那个武功胜过他良多的人,他记得那人的剑,快到不可思议,手指挥动之间,就能轻易割开别人的咽喉,这样的人都死了,那么,接下来必然会轮到他。
没有做成承诺的事情,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派遣出任务之前,都没有说过,还有这样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谁在耍谁呢,又或者说,不过是要灭口的理由。
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整天犹如惊弓之鸟,直到他过去的搭档娄凡白寻到他的住所,给他看了一张纸。
“看来,小娄比你更加谨慎,他的藏身之处也更加隐晦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孙世宁开了口道。
“姑娘家家,大老爷们说话的时候,别插嘴。”冼瞎子还真是不给面子,他心底有些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沈少卿带来这边又是为何?
孙世宁一点没动气,她轻轻笑起来道:“归元寺的雪梅与旁处都不同,香气淡雅而悠长,所以落在香灰里,也挥散不去,所以很多女眷都特别喜欢到归元寺烧香许愿,说是在寺里兜兜转转一圈出来,衣裙上不会有呛人的烟火气。”
冼瞎子张开嘴,做出吃惊的样子:“倒是我小瞧了这位姑娘的本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凑巧。”孙世宁自谦道,她进屋时,先闻到一阵竹子香气,很是清冽好闻,等坐定了,才闻到其后另有淡香怡人,仔细分辨后,才识得是归元寺的香火气,如此说来,娄凡白都落脚处就是在归元寺了。
冼瞎子见她不愿多说,轻咳一声道:“假如不是遇到小娄,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悬赏令,排名还真是不低,身价有这个数。”他比了比三根手指,“想想可笑,我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收了一千贯,没料得,对方用来杀我的银钱翻了三倍。”
“那个从你手底下逃走的人在不在悬赏令上?”沈念一对这张悬赏令早有耳闻,这是江湖白黑不明的一道不成文的规矩,是专门杀人的,与那些分派任务的又不同,只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涉及到无辜之人,朝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
“那个人,真正是见鬼了,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身份,就像是隔壁买菜的小哥,走过路过,见过就忘,哪怕是真想悬赏杀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提起张千,冼瞎子咬牙切齿的,“做这笔买卖的时候,我还能看到点光线,想着赚比现成的,回来将养将养才好,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你都眼睛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悬赏令上真有你的名字?”孙世宁还真是要么不开口,一张嘴就一鸣惊人。
冼瞎子自认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一来他贪生怕死,二来与他同行的人也确实是死了,所以娄凡白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当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里还肯松手,他没有想过娄凡白会不会骗他。
“骗人都要有个目的,要是小娄骗我,又为了什么?”冼瞎子还在死鸭子嘴硬。
“为了让你畏手畏脚,躲在这里,不敢出现。”孙世宁冲着沈念一笑道,“沈大人觉得我说的话是不是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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