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见着明暗交替的光线下,她融融一笑,忽而想到陋室明娟四个字,他多看冼瞎子一眼,看不见也好,免得不干不净的目光落在世宁身上。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小唐与他共事多年,在他眼睛里,从来与丘成,于泽几个没有差别,最多是查案劳累的时候,安排比旁人多休息一两个时辰。
然而,对于孙世宁,他有种想要独占的心情,当然他不会霸道的规定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要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心存不轨,多看他几眼,他必然会得出手,所以说,寅迄也是个难题,六皇子对她的心,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直接揭破,反而倒好。
就怕寅迄那个急性子,哪一天心血来潮,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些不该说的,世宁在皇上跟前已经留了太深的印象,他不想再有纷争。
她所做的这些,堂而皇之说是为了无辜死去的人,实则还是在为着他,否则她身家清白,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何必在死人堆里凑这个热闹。
秀娘见着一具死相尚不算难看的尸体,都能吐得天昏地暗的,世宁为了他,其实吃了不少的苦楚,她不说,他更不能假装不懂。
必然是因为她这样好的性子,他才要对她更温和周到些。
冼瞎子根本不能接受孙世宁的说辞,正喃喃低语道:“小娄怎么可能骗我,小娄一直在帮我的,他是一片好心。”
“我以前见过小娄,他的身份是个戏子。”孙世宁没有说出,此人还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小娄的身份很多,不差戏子这一茬。”冼瞎子收敛了慌乱的样子,“他不过是捎带些东西,就会回来,你说的话,我会当面问他,悬赏令还在他那里,就算我见不着,你可以替我看。”
“她为什么要替你看?”沈念一冷冷问道。
“沈少卿替我看也是一样的。”冼瞎子真是个会得见风使舵的角色,一句话就直接拐弯,都不带棱角的,这个能让沈念一带在身边的女人,绝非等闲之辈。
“你说娄凡白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沈念一问道。
“说起来,与我也差不离,只是他这个人规矩多,接的活少,做人又谨慎小心,手上倒还算干净。”冼瞎子苦笑一下,“做这行的难免要手上见血,以前年纪轻的时候,收钱办事,两不相欠,如今眼睛也不中用了,想想大概是造的杀孽太重,所以都接些边缘的活计,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能湿了鞋,真正叫霉运当头。”
“当日,娄凡白被下了大牢,是谁将他捞出去的?”
“沈少卿还真问对了人,正是我下的手。”冼瞎子神秘兮兮的笑起来,“沈少卿或许会想,怎么我同小娄就处的比旁人好些,要知道这个圈子里头,谁不防着谁,却有个不得不说的原因。”
沈念一稍稍掀起眼帘,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兴趣,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敷衍。
冼瞎子遇到这样的主儿,就绝对没辙,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沈少卿也知道我眼睛不好使,小娄是练功走火入魔,后来慢慢纠正回来,不过每年总有一两次会得经脉逆转,不能动用武功。正因为同病相怜,又必须在身体出毛病的时候,找个相对信得过的人,照拂周全。”
“这个道理倒是也说得过去。”沈念一点点头,“就算是做你们这行当的,想来也不愿死的太早。”
“谁不想多活两年,就算眼睛看不见,还能听听小曲,喝喝美酒,沈少卿,但凡我躲过此劫,必然收手找个乡下清净的地方,窝到老死,一了百了。”冼瞎子竖起三根手指,“所以,也请沈少卿务必相信我说的话。”
“要等到娄凡白回来才肯说?”
冼瞎子嘿嘿笑了两下,连孙世宁都看出笑容背后的门道,要是娄凡白不能证明他上了悬赏令,那么他就不必害怕,也不必要向沈念一讨要这个人情,真是比鬼还精的瞎子。
沈念一却不催促他,弯下身,拿起一个编织多半的竹篮:“手艺不错。”
“都是真材实料的功夫,街坊四邻谁不夸赞我出手的物件又结实,又好看。”冼瞎子说起这个很是得意,“只要有这门手艺,到了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说的也是。”沈念一放下竹篮,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我们等的人回来了。”
孙世宁要等着他这句话说完,才听到有人从外面推门的声响,这人的足音也特别轻,还是没有瞒过他的耳朵,所以都说沈少卿耳聪目明,她看了看他,又看看冼瞎子,其实沈念一身上也同样又隐疾,她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知道的人多一个,沈念一的危险也多一个,自从在他身边,她见过不少所谓的江湖人士,喜欢说自己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实则沈念一的工作危险绝对不在这些人之下,要不是他聪慧警觉,武功高超,怕是早就负伤累累,落下这个看似光鲜的位置。
可他又是真心喜欢,喜欢将这些犯下罪案之人,绳之以法,在沈念一心中有本很清明的账本,孙世宁不知为何想到他让她去取的那本支离帐,支离帐,只听这三个字都觉得语意不详,他要找来是为了什么,又牵涉到多大的背景?
几个念头都是匆匆而过,娄凡白已经进屋来,他一走近,那股梅花的暗香就更加明显,孙世宁很轻微的吸了几下气。
冼瞎子先一步开了口:“人不在的时候,你都能闻得出,这会儿,他没开口,你先说说小娄他去过哪里?”
“瞎子,她是孙家的大姑娘,你以为是什么,路边档口的一条野狗,替你做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娄凡白穿了件灰色的长衣,比原先看着更加清瘦些,倒是脱了那种戏子的浮躁之气,要不是世盈认得出他,在街上面对面走过,孙世宁是不敢直接相认的。
不过,见面第一句话,就有些指桑骂槐的,也不知是指着哪件事情,火气委实不小。
“孙家,哪个孙家?”冼瞎子装糊涂,打圆场,也不看看地方,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沈少卿像珍宝一样护着的人,让你这小子指着鼻子骂了,人家岂能善罢甘休。
“给内宫做胭脂花粉的孙家,那天你指着她家铺面还说,这一家人到底在天都城内开了多少家分号,怎么走来走去都能见着这个店招。”娄凡白不甚有耐心,两脚将跟前的竹篮子尽数踢开,却没有察觉到,沈念一正盯着他的脚尖。
“原来是那一家,难怪她方才居然能够分辨的出屋子里有归元寺的香火气。”冼瞎子恍然的点了下头道,“你那边可是有事情干耽搁了,比原先回来的要晚些。”
“嗯,遇到个旧识。”娄凡白显然不愿意多提,支吾了两声。
孙世宁可算是瞧出来了,从头到尾要找沈念一救命的就只有冼瞎子一个人,也不知道娄凡白是真好心,还是欠着他的人情,居然肯出面相帮,所以这会儿丝毫不见热心,反而有种恨不得将他们两个轰出去的嘴脸。
再定下神来细看,这个人真与她当日在裘府见着的那人,气质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知道他是怎么乔装的,居然这样神似,不过转念想想,要是有那能耐,谁晓得眼前这个又是不是他的真面容,或者是另一副伪装。
“小娄,你把悬赏令取出来,给沈少卿看看。”冼瞎子迫不及待的要拉扯出正事。
“怎么,上一次我不是给你看过。”娄凡白的眉心轻蹙,居然顿时反应过来,“你以为我在骗你,你怀疑我?”
“不,也不是怀疑你,就是方才同沈少卿提起这个,他说想要看看,我一个瞎子,你就算拿了给我,也是白搭。”冼瞎子没打算要同他撕破脸,陪着笑脸说道,
“这上头还有好些其他人的名字。”娄凡白有些不耐烦,却依然从随身的搭袋中将拓下来的悬赏令取出,“沈少卿要看的话,是不是还得帮着这些人也免遭毒手?”
冼瞎子又冲着他使眼色,这真是瞎子做媚眼,天底下头一回了,这个小娄今天是在外头吃了炮仗才回来的吧,平日里说话也不带这样冷嘲暗讽的,明知道是不能得罪的,还偏要硬着脖颈往上贴。
娄凡白当然见着冼瞎子的挤眉弄眼,他一眼瞧着孙世宁不动气的样子,想起在裘家那一次,她还帮了忙的,也就不好再甩脸子,憋着气道:“两位见谅,今天回来时,遇到些不打紧的人,动了闲气,与两位是不相干的。”
孙世宁还真奇了怪了,听冼瞎子的意思,娄凡白做的也是那领赏杀人的买卖,就算不真的杀人,但是这样沉不住气的,如何做事,难道说,她脑中灵光一现,莞尔一笑道:“小娄,你可是又遇到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她到底同你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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