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的印象中,宁夏生先是一个英雄人物,然而才是一个大将军,她不曾想过,会在这样尴尬的场合相遇,幸而光线不明,看不到彼此的神情,她微微松口气。
宁夏生十分爽朗,将秀娘放落地,就指导两人踩着灌木丛走,孙世宁顿时明白,这是不想留下过于清晰的脚印,于是顺从照做,灌木丛里牵牵绊绊,实在走不快,裙子数次勾破,两个女子都是隐忍不做声。
等到了官道,宁夏生居然备下一辆牛车,让两人坐上,亲自赶车进城,一路颠簸,到了流马驻客栈前停下,他唤了一声:“到地了,还不下车。”
身后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回头哑然失笑,两个女子头挨着头,居然在车上睡着了,应该是先受到惊吓又累得过头,一旦放松下来,睡得真香。
宁夏生弯身将秀娘抱了进去,再出来时,才伸了手,快要碰触到孙世宁娟秀的脸孔,觉得有些不妥,适时收了手,改成摇晃她的肩膀,她毕竟比秀娘的警觉心高些,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大将军,这是哪里?”
“秀娘的客栈。”宁夏生瞧着她软绵绵的一团,还不知道有没有十七岁,真把她当成个孩子来看,“走不动的话,我抱你进去。”
孙世宁赶紧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走。”
宁夏生在她身后低笑,嗓音沉沉,十分欢悦,孙世宁摇摇晃晃的走上二楼,已经清醒不少,她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秀娘,低声道:“我要去大理寺。”
宁夏生好奇的凑近过来,看了看她问道:“你去大理寺做什么?”
“我要告诉沈念一,我已经逃出来,没事了。”孙世宁的脑袋沉重,有些转不过弯来。
“沈念一,你说你要找沈念一?”宁夏生更加感兴趣,这一位提及这个名字时,样子实在镇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那个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男人,委实有些相像。
孙世宁点点头道:“我被人掳走的时候,他并不知晓,他一定在找我。”
“你是他什么人?”宁夏生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
“你问她是什么人,她可是沈少卿的内眷。”答话的却是懒洋洋坐起来的秀娘,“怎么,我说的话,你还不信,那你自己问他去。”
宁夏生咧开嘴笑,笑容都藏在胡子里,依旧十分的灿烂:“信,你说的我都信。”
等她们俩将被掳走的经过都大致说了,宁夏生拦住想要拔腿就走的孙世宁:“你不用回去,偶尔让他急一急也没有什么不好,否则他成天板着脸,我们瞧着也挺累的,你说是不是?”
孙世宁却不敢大意,正在纠结中,宁夏生继续开导她道:“你放心,事情都安排好的,他要是真的遍寻不到你,那么只能算他无能,并非你的过错,难道你不想看看,他焦急来寻的样子,那样子才能知道,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一番话说得孙世宁有些心动,秀娘开门唤了伙计烧热水,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道:“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就放放心心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哪……”嘴唇冲着宁夏生一撇。“明天让他们演出好戏给我们看,也算是替我们压压惊。”
孙世宁的双手不得沾水,秀娘想了个好法子,用两个羊皮袋子套在她的手上,又用绳子扎紧手腕,下水也就不用担心,她勉强自己动手,洗个澡,换过衣衫,才挨到床上,脸颊才碰到枕头,根本撑不住眼皮,立时就睡着了。
然后,就等到了沈念一寻上门来,孙世宁在屋中听到他的声音,已经觉着十分安心,又见他处处关心,很是受用,想了想宁夏生的话,当真不错,尽管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可是双眼直接瞧见他的关切,又是另一番光景。
沈念一喝过两杯,突然问道:“你到底为何回来?”
“如果不是皇上密诏,你觉得我能涉险回到天都,再自投罗网,背负个擅自回京的罪名?”宁夏生喝酒用的是大海碗,应该是平日酒量极好,喝惯了的,仰起脖子,咕咚几口,酒水沿着胡子纷纷落下,再放下碗,已经见了底。
这样粗俗的吃相,用在他身上,只想到爽直痛快,等三大海碗喝完,连孙世宁都多敲了他两眼,而那边秀娘的四个小菜都炒好,连带着烫了一只现杀的肥硕母鸡,端上桌,桃红柳绿,时令爽口,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她笑着招呼道:“这是我家乡下酒小菜的做法,平日里也懒得动手,今天开心,一定要做给你们吃点的。”
“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菜,最是开心的。”宁夏生连连点头,喝酒比说话的速度还快,又是两大碗落下肚,秀娘笑着过来替他斟酒,被他握住了手腕不肯放开,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就随他肆意而为了。
孙世宁知道自己的酒量一般,不敢放开了喝,不过面前的美酒确实香醇,她端起小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另一只手在台面下,却被人给握住了,她不用低头,也知道那是沈念一的手,温暖有力,手劲恰如其分,她自然也不会去挣脱,任由他握住,靠近他的那半边脸颊,确是不知不觉的烧红了。
沈念一喝的也不猛,他的目光始终停在宁夏生的身上,方才听其高声说说笑笑,还没有察觉,这会儿明显是有喝闷酒,出闷气都嫌弃,这人的心里头藏着事,而且还是大事。
他不动声色,只管自己观察,宁夏生的筷子就没有举起过,从头至尾都在喝酒,连秀娘都察觉到了,笑嗔道:“怎么,是不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怎么会,我在边关的时候,首先想的是你的人,其次想的就是你做的菜。”宁夏生给嘴上这样说,筷子依旧没有举起来,秀娘看不过眼,用筷子夹了些,送到他嘴边,他才勉强都吃下,嚼了嚼,囫囵的吞下肚子。
这一下,连孙世宁都知道有哪里不对劲,敢情前面那种欢快的情绪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另外一些要紧的事情。
沈念一偏偏不去追问,而是转了话题道:“你可知道你派出的那个先遣兵金生,被杀死在大理寺。”
“我已经知道了,孙姑娘都同我说过了。”宁夏生抬起眼来,目光锐利如鹰。
“那么,你交予他的金头令,也一并消失,你可要在金头令被人利用坏事前,想个应对之策。”
“要是我说,金生前脚才离开,我后脚就废了所有金头令的用处,你会怎么想?”
“金生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对劲,你才会特意如此安排。”
“他不是敌国的细作,也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但是他这个人身上有些秘密,平时也遮遮掩掩的,我能够感觉的出,他在找些很要紧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线索,也属于难能可贵了。”
宁夏生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观察甚微,金生心里藏着很重要的事情,当然他派遣金生出大营,并非是想让他送死,霍永阳提前动手,让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包括这边的,也包括那边的。
金生的秘密,霍永阳也在查找。
“真没想到,以前还以为这些东西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洞悉,然而短短的日子里面,先是天衣无缝暴露出来,然后又是些多少知道内情的人先后出现。”沈念一在心里头默默数了数几人,那个在何家灭门案中出现的张千,甚至还有冼瞎子,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再加上金生和霍永阳,真正是越来越多的。
“知道内情的都不得长命百岁。”宁夏生嘿嘿一笑道。
秀娘伸出手,拉扯住他的胡子道:“听听说的这话,沈少卿不是也知道内情,你这算是当面咒人不成!”
宁夏生苦笑了一下,拍开她的手:“我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算不算在咒自己早死。”
秀娘慢慢放开了手,狠狠瞪着他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男人成天在想什么,我让厨子切的牛肉忘了端上来,你们要是有私房话,就赶紧着说,我才不愿意听。”
孙世宁见她气呼呼的走了,知道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这话一出口,她还端坐不动,倒是有些尴尬了,宁夏生都没看她,居然能猜到她想什么:“你不用躲不用闪,我同沈少卿没有私房话,因为都心知肚明着,不用再多说了。”
“有些事情出了转机,有些事情偏离了正道。”沈念一虽然很信得过宁夏生,却还是按捺住,没有将孙世宁异于常人的本事尽数都说出来,越少人知道,她的麻烦事就越少,已经赔上了一双手,实在不想见到她再有其他的损伤。
“我还没同你说,皇上密诏我回京的用意。”宁夏生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空着肚子,这般放开了喝,眉宇间有了些许的醉意,眉梢处,连带着都发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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