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收手,下楼来!”沈念一不怒反笑,笑容朗朗,眼眸灿星一般明亮。
楼上顿时回应出更加豪爽的笑声,宁夏生从客房中走出来时,人高马大的身形,必须要先矮一矮身,才不至于会得撞在门框上头,他的步距也比常人大,两步已经走到围栏处,低下头来看着沈念一。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沈念一眉毛挑高:“玩够了没有,宁大将军!”
这一句话,真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吃心吃力在外头奔波,宁夏生却早早回到流马驻客栈,守株待兔等着他回来。
这样也就罢了,居然还拐带了孙世宁,是他徒增担心,这才是真正的大罪过一件。
“孙姑娘才说,你不是小气的人。”宁夏生居然冲着他挤挤眼。
沈念一差些抓过手边的案几冲着那张刚正不阿的端正脸重重的砸过去:“宫里头到底怎么处理,皇上知道你在这里吗!”
“宫里头,不是还有一个我在那里陪着皇上说贴己话吗?”宁夏生收敛了笑容,揉了下肩膀,才懒散散的从台阶步步拾级而下,动作尽管轻缓,整个人却像是一只随时会得出动的猛兽,双眼眯了眯,掩住里头的四射晶光。
“你还真会说风凉话,要是真在皇上面前出了事情,冒牌货可以死,你又如何解释?”沈念一见他不着急的样子,明白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也不多加督促,出声道,“世宁,我们回去了。”
孙世宁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头猫着,听他这样喊破,也不好再多隐匿,立时步子轻盈的走出来,冲着楼下的沈念一嫣然一笑道:“让你平白担心了一场,不过宁将军说,你从不生他的气。”
“应该的,你能自保才是帮了大忙。”沈念一见她衣服已经换过簇新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居然有些欣慰,“别同这个人胡闹,他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人管得住他,所以野惯了,我不同他计较。”
“我怎么就是胡闹了?”宁夏生已经走到沈念一的面前,沈念一的身材颀长,而他却更要高出大半个头,一脸虬髯,笑嘻嘻的露出些许顽童的笑容,“难道他们算计我一场,我就不能回报一下。”
“你故意放那个冒牌货进宫的。”沈念一镇定说道,尽管身高存着差距,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势却是半斤八两,谁也不甘于后。
“皇上最近闷得很,我特意给他寻点乐子来耍耍,没准回过头,耍得兴高采烈的,还要给我打赏。”宁夏生一只手高高举起,向着空中挥舞了两下,“秀娘,沈少卿大驾光临,你可曾备下醇酒佳肴。”
秀娘换了一身桃红的衣衫,看起来甚是喜气,立时应道:“都备好了,你们几个小混账,净顾着躲在角落里头看热闹,还不出来给我打扫,将这些破破烂烂的桌椅都搬出去扔了,酒席置办起来,今天关门歇业,不做外人的生意了。”
这样脆生生的一通叮嘱,各人从躲避着的暗处走出来,有条不紊的整理起大堂,孙世宁已经走下楼来,沈念一扔了宁夏生在原地,向着她走过去,明明已经知道她安全无事,还是拉过一只手来,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才肯放心。
宁夏生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啧啧做声:“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多看女人一眼,没想到,这次我才走了多久,就拐了个眉清目秀,温柔娴淑的姑娘回来,我说孙姑娘,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旁人见他芝兰玉树,丰神俊朗的少卿大人,实则手段毒辣,心眼甚小,还特别爱记仇,委实不是良配之选。”
孙世宁听完这番话,却噗哧一声笑开了,她的笑容特别亲和温柔,令人瞧着心安,宁夏生却冲着她瞪瞪眼道:“孙姑娘,难道你以为我是说假话吓唬你的?我这个人可不爱撒谎。”
“大将军当然不会撒谎。”孙世宁的眼波盈盈,在沈念一脸容上轻轻扫过,两人已经十分的默契,知道彼此的心意。
“那你为何发笑?”
“我是喜极而笑。”孙世宁再认真不过的掰着手指说道,“我一直看着他长得比旁人好些,又是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正担心与我抢夺的女子太多,我有胆小怯弱,生怕应付不过来,如今听大将军点明真相,原来他手段毒辣,心眼甚小,还不是良配之人,才算是放心了,既然是这样不好的,那只有我一个人看着顺眼,再无人来争,岂非心安理得,所以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夏生被她说的怔了怔,居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开怀大笑起来:“好,好,你果真找到个慧眼识人的好姑娘,这性子,我喜欢得紧,喜欢得紧。”
他常年在边关生活,大大咧咧惯了,一只巨掌,朝着孙世宁的肩头按去,像是要重重拍她两下,孙世宁却嘤咛一声,往沈念一身后躲开,方才在屋中,见他随随便便就将八仙桌从屋中掷下,力道惊人,要是被一掌拍中了,他是无心之举,她却要吃痛了。
宁夏生的一只手悬在半空,脸色尴尬:“这算是我唐突佳人了?”
倒是秀娘会得做人,从他背后走过来,一双纤手捧住了他的这只手,轻笑着道:“孙姑娘可是天都皇商之家的长女,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哪里经得住你这只熊掌,胡乱拍动,这是沈少卿与你的交情在,不然啊,两个大男人能直接在大堂再出手打一架。”
诸人都禁不住笑开了,宁夏生根本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将右手在衣襟处擦了擦,正儿八经的朝着孙世宁伸过去:“在下宁夏生,官拜镇远大将军,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
沈念一直接将他那只手给拍开来:“越老越没正经,世宁莫要理他,我们坐那边。”
秀娘跟着啐了他一口:“孙姑娘知书达理,会看得上你这般的大老粗,我都替你羞臊。”
孙世宁听着他们的话,知道那是过命的交情,抿着嘴角笑,随后跟着沈念一身边,不声不响的坐下来,宁夏生也笑着在他们的正对面坐下来:“开个玩笑,没有吓着孙姑娘吧?”
“她胆子大得很,你吓不着她。”沈念一说出这句话时,三分信心,七分柔情,侧过脸来去看身边的孙世宁,“她的故事,稍后我慢慢说给你听,没准你倒是先被吓死了。”
宁夏生对着地上呸了两下,指着自己的大胡子道:“我的耳朵坏了,你说我会被吓死,被个小姑娘的故事给吓死!”
秀娘已经亲自斟了美酒来,往桌边一放:“要是真的会被吓死就先喝了这些酒,喝酒壮胆,保证谁也不会被吓死。”
沈念一给孙世宁斟了一杯,酒色琥珀,香气清冽:“这是流马驻的藏酒,也只有这个人回来,老板娘才肯拿出来待客的,否则任凭是谁也休想喝一口。”
“这话说的,好像我就小气到家了,孙姑娘也莫要听沈少卿的,以后但凡你来,想喝酒就同我直言,一定用这酒来招待。”秀娘也算是与孙世宁同甘共苦过,心底里很是敬佩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姑娘,没有她的话,怕是自己还被困在那里做人质,哪里就能这般说说笑笑,十分的畅快淋漓。
“那就先多谢秀娘姐姐了。”孙世宁的年纪分明要小四五岁,喊一声姐姐委实不过。
秀娘更加脸上增光,也不肯落座,非要说亲手去炒几个美味的小菜来下酒,孙世宁才想客气两句,宁夏生已经先开了口道:“还真是要她亲手下厨,炒出来的小菜才配的这酒,否则不如空口来喝,免得破坏了此酒的酒香。”
沈念一先替她夹了些清口的凉菜,又问她是怎么从院子里逃出来的,孙世宁简单明了,将两人齐心,破坏了门锁,从而逃生的经过都说了。
“那么,你们又怎么遇到他的?”沈念一下巴指了指对面而坐的宁夏生。
孙世宁低下头来轻笑道:“昨晚上实在是月黑风高,从院子里头出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两眼一抹黑,我同姐姐走了个大圈子,居然又给绕了回来,我还以为是真的迷路,一回头,就见到灌木丛中,有黑压压的影子向着我们两人扑了过来。”
当时,一颗心已经吊在嗓子眼,孙世宁险些惊声尖叫,而秀娘的反应比她更快,几乎是用一种投怀送抱的姿态,直接扑向了对方,手臂绕着对方的脖颈,那人也不客气,将其一把抱起,搂在了胸前。
孙世宁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见着这样香艳的场景,赶紧将头偏侧到一边去,她当然知道秀娘的情人是谁,这样明目张胆的拥抱,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秀娘与他抱了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有些羞涩的说道:“孙姑娘,他就是宁夏生,宁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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