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比孙世宁预想的要长久些,她听到敲门声,下意识要喊冬青去开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在家中,一股脑儿坐起来,揉了揉眼问道:“是谁?”
“孙家妹子,我给你送洗脸水来,天都大亮了。”秀娘含笑在门外说道。
孙世宁看一眼窗外,真的已经日上三竿,她居然睡了这样久,这样沉,连梦都没有一场,找到鞋子,踱步到门前开了门,秀娘笑吟吟的端着温水进来,嘘寒问暖,问她睡得可好,又问她肚子饿不饿,已经命人煮了香米粥。
“沈少卿已经回来,在楼下等着你。”秀娘看她睡相文雅,头发都不乱,衣裙微皱,反而有丝慵懒的俏丽,眨了眨眼道,“他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几晚上不睡,精神奕奕的,我们女人就不行,少睡半宿,脸色难看的能够吓死鬼。”
孙世宁不禁笑起来:“我洗了脸就去。”
她动作很轻快,不多时就梳好头,整理过衣衫,下楼去见人,沈念一似乎听得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正如秀娘所言,一双眼锐利如鹰,高傲神气,根本不见丝丝缕缕的倦乏。
“本来想让你再多睡会儿,我却要回大理寺了,想着先送你回家。”沈念一起身迎了上来,“昨晚说闹到这样晚,可有不适?”
孙世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也不是那娇滴滴的女子,而且昨晚的故事听得很是尽兴。”
“那就好。”沈念一与她面对面坐下来。
“秀娘说你才回来,是从哪里回来?”
“去给宁大将军送行,他这一次本来就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回来,朝中没有什么人知道,我却是一定要送的。”沈念一端起面前的香米粥,喝一口,才微笑着道,“不过,这一次不会太久,他还是会回来的。”
“不用一等三年,真好。”真好两字是为了秀娘,秀娘对宁大将军才是一片真情实意,孙世宁不忍这左等三年,右等三年的,一个女子穷其一生最好的那些年华,就在等待中消耗殆尽了。
“皇上是起了一时之气,没有将正事安排妥当,想必很快就会后悔的。”沈念一没有说的太明,毕竟是朝中之事,秀娘同样很识趣,从来不会过问,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的机密,在秀娘的眼中,宁夏生就是一个男人,是秀娘愿意托付终身的男人。
孙世宁端起碗来,她闻到粥香,才觉得真是饿得慌了,知道她的双手不方便用筷子,给她盛出的这一碗比较稀,适宜直接捧着慢慢喝,一口香糯的粥水入嘴,她惊喜的发现里面还特意放了蜜糖,更加受用。
两人都没有多话,桌面上头反而情意融融的,沈念一忽而咳嗽声道:“世宁,等我们成了亲,我尽力会每天在家中陪你吃饭。”
孙世宁的动作一滞,半晌才低声的说了一个好字,根本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笑容,而沈念一待她喝完粥,很顺势的握住了她的手,很轻很轻的握住,不会弄痛她半分:“我送你回去。”
“不用同秀娘姐姐告辞吗?”孙世宁偷偷瞄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虽然隔了很多很多层的纱布,她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一分一分渗透过来。
沈念一亲自将她送还孙家,临走说了一句话:“我曾经同你说过,你受过的苦,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这个公道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孙世宁始终没有问过,昨天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牵绊住了他的脚,这会儿听来,竟然是与她有关,微微有些诧异,又见沈念一嘴角含笑,分明会带来更好的消息,才稍许放心,待他才要转身,多嘴了一句问道:“听闻宫中又要待选,可有此事?”
“是,还有月余,待选之事即将展开,到时候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的热闹。”沈念一点了点头道。
孙世宁很喜欢他不会疑神疑鬼的磊落,她也从来不喜欢藏头露尾:“二娘的意思,似乎要送世盈待选入宫,说她在外头也找不到什么好亲事,不如进宫搏一搏。”
“还真是搏一搏,进了宫,她没有任何权势撑腰,等于是孤掌难鸣,如果不是我知道所有的实情,我都会猜测,二姑娘是不是薛氏亲生,自家的女儿为什么又要送到那见不着人的地方去。”沈念一直言不讳道,“要是你不忍见妹妹入火坑,不如将我这番话原本同她说明。”
“以往,只在迫不得已将妻女送到那等的去处时,才叫做推入火坑,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将入宫也当成是火坑。”
“岂止是火坑,有人进去以后,被宫中特有的三味真火一烧,连骨头渣子都不能剩下。”沈念一才说的心平气和的,忽然有些不放心了,“要是薛氏当你的面,提及半句这件事,你不用给她任何的好脸,直接回绝。”
“她没有那个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孙世宁嫣然一笑道,“你只去忙你的,在这个家里,管上管下的,我没有这个能耐,让我明哲保身还是能够做得到,我只等着你说的那个好消息。”
沈念一抚了抚她的发鬓,临走时,居然心生不舍,只想速速将手头上几件与她有所牵绊的事情全部都了解好,就回家一次,与父母将当年的亲事订制妥当,娶了她过门,方才安心。
待他回到大理寺,却说皇上的口谕一炷香之前才送到,就等着他进宫,沈念一马不停蹄又赶去皇宫,被他一语言中,皇上已经后悔了放行宁夏生返回之事,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便是:“他走了多久,走的是哪一条道?”
“天一亮就启程,走的是官道。”沈念一早已经想好了答词。
“官道?他这个人要是会得走官道,朕就不用急急忙忙召你入宫了。”皇上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你们都把朕当猴耍不成!”
“微臣不敢。”沈念一不知皇上哪里来的火气,看样子还没地方发泄,等皇上气鼓鼓喊他起身说话,他瞧见皇上的左边脸颊居然有两道指甲印,抓破的最多是一层油皮,是轻的不能再轻的伤处,可是落在皇上的脸上,却令人浮想联翩,不知多少香艳。
皇上既然不算介意,那么必然是宫中那位得宠的娘娘,留下的痕迹,果然,皇上轻咳一声道:“昨晚上,林贵妃与朕促膝长谈。”
沈念一的眉梢眼角都没丝毫波动,静待后话。
“她给朕说了个故事,说是她在后宫中见过寅迄几次,只知道他跋扈桀骜,十分难以相处,没想到,有一次她抱着十七公主说笑时,问十七公主,几个哥哥姐姐中,最喜欢的是哪一个时,小十七连想都没想,就说最喜欢六哥哥。”
林贵妃膝下有两个孩子,十七公主芳龄八岁,而九皇子的年纪更小,才不过三岁,宠得什么一样,至今连话都说不利落,林贵妃知道孩子与前面的皇子年纪相差有些距离,反而很是小心翼翼,平日里尽量避免任何的冲突。
要不说,整个后宫里面,最会做人的就是林贵妃,皇上最为宠爱的还是林贵妃,否则她的亲舅舅裘某人犯了杀人的大罪,都没有晃动半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反而保全了舅舅的身家性命,都说杀人才是大罪,却不知在皇上眼中,一时起怒,杀死家中一个侍妾又算的了什么大罪,再加上林贵妃先知错悔过,在宫中面壁跪了几个时辰,十七公主和九皇子两个孩子都没有将其拉起来,双双由奶娘领着去父皇面前哭着闹着讨要救兵。
皇上跟着两个孩子,见着披头散发,娇弱如粉白樱花的宠妃,哪里还舍得使狠劲,一松口,事情就两全了。
就是这样一位林贵妃笑着偎在皇上怀中说道:“真没想到臣妾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小十七的话做不得准,臣妾还好奇的又问了问九皇儿,他居然与小十七异口同声,只说六哥哥最好,臣妾又细细问过,才知道六皇子当真是做了不少的好事。”
皇上听着起了点兴致,坐直了身体问道:“就那个忤逆子,能做什么好事,三日不狠狠的训斥一番,他都能爬上金銮宝殿将顶头的琉璃瓦统统给拆下来。”
“皇上也知,都说孩子的眼睛最清明,臣妾这些年虽说承蒙皇上恩宠,不过两个孩子年纪委实太小,在能干伶俐的哥哥姐姐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大家做到场面上过得去就好,可是六皇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却当真同民间那些做兄长的一般,手把手教弟妹游戏,做风筝,打弹子,就连九皇儿有次不慎在裤中便溺,他都不嫌脏,亲手替九皇儿换过整套的衣裤,又将其骑在肩膀上,连哄带唱的在后花园抓蚂蚱斗蛐蛐,若是能够做到这些事情,连臣妾都不得不说,六皇子确实不像皇上平日所见,或者旁人所传的那样冥顽不灵。”
林贵妃说完这些,柔情蜜意的挽留住皇上,一番颠鸾倒凤暂且不谈,等皇上一觉醒来,在镜中发现脸上两道指甲印,又想到昨夜的旖旎放浪,不禁抚着脸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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