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冷冷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们将人犯带走,华大人的尸体暂且留下,请尽快前来领回。”
“多谢沈少卿体谅,多谢沈少卿。”马真一拉手中的锁链,拖着霍永阳跟在其后,很快的走得人影不见。
“大人,华大人一死,刑部怕是要有波动。”唐楚柔瞄一眼地上的尸体,仿佛是不能置信,“他们当真将尸体扔在这里了事,以前还说人走茶凉,这也凉的太快了。”
沈念一斟酌一下道:“留下来也好。”
“大人的意思是?”
“你将尸体带进停尸房,仔细查验。”
“大人不相信我与御医的判断?”唐楚柔差些没忍住,高声喊出来。
“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想要知道个确切的答案,救活人的手段,你或许比不上那些御医,验尸体的本事,却没有人能够及得上你,只要有一点点破绽,都逃不开你的眼。”沈念一明明在笑,眼底却冷得瞬时能够冻结一般。
“大人真是给一棒子,再塞颗甜枣。”唐楚柔鼓了鼓腮帮子,做起正事却没有半分的含糊,立时唤来两个人,帮着将尸体抬走,“大人,你也太谨慎小心了点。”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念一不得不将华封的死因同近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挂上钩,他是知道心疾发作起来突然,但是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就死在大理寺,这样的巧合,真是难以令人信服。
“大人既然觉得尚有疑点,就再重新验尸便是,都是举手之劳。“唐楚柔撇了撇嘴,华封是在她面前咽的气,即便验尸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过她一向服从,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沈念一独自走到关押霍永阳的牢房前,自从对孙世宁说完香香的故事以后,阿阳已经认命,每天都非常安静,只是等死的态度,他想到皇上问的话,他是不是有护短包庇的心思,如果不是叛国,他很愿意再给阿阳一次机会,可惜,每个人都有底线,而他不过是为国为民。
想到此处,沈念一已经不再对此案留恋,刑部要如何处置,都是遵从皇上的决定,不是他方便插手的过程。
他正预备拾阶而上,就见唐楚柔没头苍蝇似的往这边来,步子杂乱,脸上皆是焦急与慌张,他迎上去问道:“小唐,有什么发现?”
唐楚柔居然打了个哆嗦:“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念一最不想看到的怕是已经出来了,尽管他心存怀疑,却希望只是多疑,不过看她的反应,尸检的结果不容乐观:“且不急说,我随你去看一看。”
唐楚柔没有迟疑,直接去了停尸房,她出来寻人时,应该已经心绪大乱,平日里最是细心的人,居然连门都没有关合,尸体的腐臭气味散了出来,很是难闻。
“小唐,案子没有结束之前,尸体是最好的证据,如果有人想要在华大人的尸体上动手脚,应该已经做到了。”沈念一的语气十分慎重。
唐楚柔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大人,该做的防范,平日就已经预备下的,如果有人擅自在尸体上做文章,我立时就能知道。”
“那就好,这里是你的天下,由你做主。”沈念一被先拦住,唐楚柔进了停尸房,似乎在查验什么细节。
“大人,没有旁人进来过,你请进来一看便知。”唐楚柔隔着门低声道。
沈念一径直而入,对越来越重的尸臭视若无睹,唐楚柔所站的位置,应该就是华封的尸体处,白色都遮尸布底下,华封的上衣都脱尽,如同朱御医留下的话,非但是嘴唇发紫,连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是一种黑紫的颜色,他沉声问道:“不是心疾致死,对不对?”
“无论是发病的症状,还是死后的样子,由外观而言都是心疾之症,只是,大人请看……”唐楚柔手势娴熟,将尸体整个翻转过来,脸朝下,背朝上,华封的背脊露在外头,她的指尖点在很细微的一个小小红点处,“大人,很多人即便是验尸时,可能都会忽略过去。”
“你不是那很多人。”沈念一已经看清楚,位置正在后心位置,真正是稍微就会忽略过去,“这是什么?”
“用很锐利的针头,扎进后背的皮肤中,莫要看伤口小,却扎得极深,怕是能够直接扎进心脏中,动作非常快,而且离得华大人近身。”
“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可是这样?”
“是的,针尖带有药物,一扎离身,华大人发病时,就如同心疾发作。”
“从被扎针到发作需要多久?”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华大人进了大理寺,到他倒下,这一段时间内,只要靠近他身边的人都有可能,只要他的手够快,动作够隐秘。”唐楚柔担忧的问道,“大人,阿阳已经被抓获住,可是这样的情形,很明显大理寺中还有其他的内奸。”
“大理寺中从来不缺内奸,细作,一个个都人精似的。”沈念一反而坦然接受这个现实,连皇上都孜孜不倦的往他身边安插眼线,更何况是旁人,能够得罪的起的,就立地抓出来,得罪不起的,明晓得对方的身份,大概也只能如同菩萨一般高高拱起,不闻不问。
华封来大理寺抓人,抓的是霍永阳,阿阳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一五一十告知孙世宁,实则是通过世宁的耳朵,告诉了他,如果真要下手,应该是堵住阿阳的嘴,而不是华封。
死的人,却很意外的是华封。
不该死的人,死在不恰当的地方,就是异常。
堂堂的刑部侍郎死在大理寺中,别说传出去,旁人觉得不可思议,连带着沈念一都觉得可笑,那么按一个突发心疾的借口,不失为冠冕堂皇的遮羞。
“大人,我想应该不是随同华大人来的那几个人,比如那个吵吵不休的马真。”唐楚柔想一想道,“大人,虽然华大人发作的过程尚有一段时间商榷,实则能够近他身的人也不过这几个。”
“我倒是觉得马真今天很失态。”沈念一让小唐将华封的尸体原位放置好,重新盖上遮尸布。
“如果是马真做的,他完全可以将华大人的尸体带走,那样子就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察觉到还有破绽。”唐楚柔说的头头是道。
沈念一已经快要走出停尸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嘴角弯一弯,没有笑意,冷得肃然:“要是故意让我们看出破绽,给我们一个威慑力呢?”
唐楚柔待在那里,压根就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沈念一当然知道华封的死,绝对不会这样平静的过去,不会因为说是心疾而死,就匆匆掀过去,华封不是普通人,身份官职都摆在那里,尸体在大理寺停留不久,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至于被带走的霍永阳,他眯了眯眼,要是阿阳身上已经没有值得挖掘的秘密,那么还算简单明了,否则的话,谁也保全不住。
“大人,刑部有人来了。”丘成匆匆而来,脸色极其难看。
“闹事了?”沈念一淡淡问道。
“来了四五个人,非要说我们扣着华大人的尸体,想要毁尸灭迹,言语之间非常难听。”丘成忍气吞声道,刑部的人已经不能说是寻上门,简直就是打上门,于泽将他往前一推,他想想也是,他算是脾气尚好,于泽那样子怕是能够两家直接上手,到时候情景更加难看。
怎么说,华封都是死在大理寺,死因以后能够说清道明,眼下的应对之策,当然是沉默最好,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人回去怎么交代的,明明是他们不肯带走尸体,折身回来居然说是大理寺心虚霸着尸体不肯放手。
简直,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丘成硬着头皮让人上茶,茶盏被砸的稀巴烂,他到大理寺这些年,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可那几个人就是嘴巴不饶人,却不直接肢体冲突,他又不是笨人,想着肯定有人从中生事挑衅,寻了个借口,将几人留在屋中,出来寻沈念一商量。
沈念一眉尖一挑,也不作答,问清楚是哪一间,直接走过去,丘成急的要跺脚:“大人,这时候,大人不适宜出面。”若只是不给他脸面,尚且忍耐,要是让沈少卿落了脸,这两家同行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他追了几步,也没追上,只得草草跟在沈念一身后。
沈念一气定神闲,拉开了房门,实则不必多问,大理寺中一向安静,偏偏这间中喧哗大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真的想要发笑,刑部到底派了什么人过来,若是几个不成样的脓包,刑部等于是自刮耳光,他要不要再特意寻个台阶送他们好走不送。
屋中确是一派狼藉,人高马大的几人杵在那里,地上湿漉漉的茶水渍,敲碎的茶盏,他先低头,再扬眉,声音清冽而起了冰霜:“刑部,在大理寺,有何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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