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俊秀挺拔的一个年轻人,走出来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人品,偏偏有股子特别的气场,沈念一开了口,也没有厉声呵斥,更没有要当面对峙的意思,然而对面那几个壮汉居然心服口服,瞧着他没再做出放肆的举止,个个明哲保身,消停下来。
丘成站在后头,暗暗的松一口气,怎么外头人都说大理寺中的一把手应该是沈少卿才对,对内对外都是最好的标识,不过这话他心里头想想最好,大人不喜欢身边人对他与秦正卿之事评头论足,更不用说双双放到台面上来比较。
虽然,这比较早晚会分出结果,不过如今并不适时。
“大理寺虽说隶属于刑部底下,也由不得人来指三道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更别提说是端上来的茶,肆意打翻,弄脏了屋子。”沈念一的声音都没有抬高,身形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几个人居然就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你推我我推你的,恨不得当着他的面直接开溜。
“丘成!”沈念一沉声唤道。
“在,大人。”丘成很是配合的应声。
“这几位刑部来的同僚,可曾说过是为了何事?”
“说是大理寺扣押了刑部侍郎华大人的尸首不放手,他们要来讨个公道。”丘成一字一句回道。
“请问哪一位可以出来说话?”沈念一还是客客气气的,莫去问背后挑事的人是谁,已经出了人命,他不想再多费口舌。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太显然还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没有人愿意出来硬碰硬,沈念一视若无睹道:“既然没有可以出来说话的人,那么或许是方才接待的对几位的话语有些误解,几位并非是到大理寺来闹事的?”
“是,是,沈少卿说的很是,我们就是听马真说华大人不幸过世,他那时候又要抓人犯,委实是忙不过来,不过华大人的尸体总不能一直留在大理寺,就让我们几个人过来,将华大人的尸体领回去,也好尽快安排,入土为安。”这个当头的,陪着笑脸说道,“沈少卿不认识我们几个也是正常,贵人多忘事,沈少卿这样一个大忙人,又是皇上最为器重的……”
“你的名字是王扶林,与马真一般,也算是刑部四刀之一,你们几个人中间要是真出一个说话的人,我看就属你最为合适了。”沈念一听他一番话,不怒反笑道,“你好歹也在刑部有十多年了,我如何就会不认识。”
王扶林不由就恨自己多嘴,听他将自己名字身份叫破,也不好再多加隐藏,搓着双手道:“是,是,沈少卿过目不忘,最是厉害的,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一番用心良苦,那么也请沈少卿高抬贵手,让我们带了华大人的尸体回去,留在这里是多事,我们也落得好回去交差的名声,不知沈少卿意下如何?”
“华大人的尸体在停尸房中保存,你们来带走也是可以。”沈念一没有拒绝,愈发显得落落大方,“丘成让他们几人写下文书,将华大人的尸体交付过去。”
“沈少卿,我们来领自家大人的尸体,怎么还要写文书,没这个道理啊。”王扶林皮笑肉不笑道,“再说了,都已经是尸体了,难不成还能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这天底下的有些事情,还真的很难说清楚,写下文书就算正式交接,也免得以后再有刑部的其他人打上门来,又要讨一次尸体,我们到时候可就拿不出第二具了。”丘成轻咳一声,将话题给接了上去。
王扶林的脸色真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这华大人的尸体只有一具,真当我们刑部的人吃饱了撑的,一而再再而三了,好,沈少卿既然说要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我们几个人就去停尸房看看,要是没有问题,立时画押留证。”
“请便。”沈念一居然不屑一顾,再没有多余的话,背转身就走,不过是当面打消了这些人的气焰,就算丘成还是一如既往的招呼,他们也已经被压得死死,再不能狐假虎威的发作,夹着尾巴,跟在后头,去了停尸房。
沈念一等了一炷香时间,丘成来敲了敲门道:“大人,都已经办妥了。”
“人送走了?”
“是的,都走了,尸体也带走了。”丘成展开一张簇新的纸,墨汁湿漉漉的,“该写的都已经写下来了,大人,我有些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说都是真的为刑部做事,虽说口气冲些,不过应该不会对华大人的尸体做什么,大人何故要他们写下字据?”
“因为,华大人的死因确实值得商榷。”沈念一站在窗前,向外看去,唐楚柔的发现很及时也很重要,如果华封后背心的那个极细小的伤口才是他的致命伤,那么不正常死因的刑部侍郎,早晚还要重新再查回大理寺。
留下字据,并非是要推卸责任,沈念一只是极其不喜欢刑部那班人的为人处世态度,没有嫌疑的,有嫌疑的,都一样惹人眼,有了字据凭证,用来让他们以后直接闭嘴,给他个安静的空间,可以查案。
“大人的意思是华大人不是心疾?”丘成用手拍了一下额头,他也开始头痛不已,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烦心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而且直指大理寺,查案破案都来不及,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更别提大人这样处处都要做到尽心尽力的个性,近几个月都不知有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小唐已经验尸有了结果,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做了手脚。”
“在大理寺里头,就同上次杀金生是一个路数!”丘成吃得一惊。
“不太一样,阿阳杀金生也算得上是临时起意,也不能说是蓄谋,而这一次,不止是大理寺的人了,华封本来就带着刑部的人,有嫌弃的当真不少,只要靠的相近,谁都有机会,越是亲近就越不容易防范左右。”沈念一淡淡一笑道,“刑部的人很快又会找上门的。”
“他们要是再来甩脸子,我也不客气了。”丘成怒气直冲上来,“大理寺难道还要被刑部死死压住一头不成!”
“来是会来,不过态度应该会的有所转变。”沈念一拿起那张凭证,“这个由你收好,怎么样和平相处解决,就靠这张纸了。”
“可是,大人,华大人的尸体都已经被领走了。”
“正是因为被领走了。”
“难道说刑部也有人会在尸体上看出端倪?”丘成眼中晶光一线。
“刑部的那个仵作,我记得叫吴卓义,年纪虽轻,手法却很好,与当年小唐才入门道的时候差不多。”尽管年纪很轻,说话略显青涩,做到本行工作时,兢兢业业,顿时就像个成年的老饕,一个人能不能在某行坚持,一开始已经能够看出端倪。
唐楚柔如此,吴卓义同样如此。
沈念一很难明白,将华封的尸体领回去,当然不会真的就直接送入棺椁中,马真带回去的话是什么,中间搬弄了多少,他在外,听不见,可是看着王扶林的样子,再听得话语中的破绽,很是明白,华封会被刑部的仵作重新验尸。
而唐楚柔看得出来的破绽,吴卓义应该也能够看出。
沈念一决定来一个守株待兔,等着刑部的人再次折转,这一次来的人会是谁,马真?王扶林?抑或是个尚来不及出面的高官。
丘成见他沉吟的样子,明白他心中自有一本熟帐,有其坐镇的大理寺永远就是井井有条,不会出岔子,叫旁人跟着也是心安的,默不作声的出去沏了茶来,放在他的手边,见他将一本案卷翻开,写下断语,再放置在旁,定睛而望,却是对军中的军士金生死因的阐述与凶手名字。
“等一下,刑部的人来了,你将这个交付过去,金生是军中之人,必须要慎重。”一个为国为民的军人,没有死在沙场厮杀中,而是死在同僚的内奸暗杀之下,这也是他必须要给宁夏生的一个交代之词。
宁夏生是他多年好友,不会当着面讨要说法,于情于理,他却不能假装蒙混过去,怎么说霍永阳都是他的手下,手下犯事,他有监管不力之责,理当承认,沈念一另外有写一份,预备稍后呈上给皇上过目。
丘成见砚台中的墨汁不多,自觉卷了衣袖,开始磨墨,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一个磨墨,一个书写,屋子中静悄悄的,很是安逸。
而两人心照不宣都知晓,这份安逸维持不了多久,最多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忽而,沈念一将墨汁淋漓的笔往筒中一掷。站起身道:“来得倒快,那位吴仵作大概比我想的更加能干。”
“大人,外头并没有喧杂声。”丘成的耳力远远比不上,不过他最是信服大人的话,赶紧将墨放下,“大人请稍坐片刻,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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