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脸色难看的不行,疾呼道:“沈大人,手下留情。”
“今晚,这句话,你说得次数太多了。”沈念一朗声道,“来者即是客,窝在墙角也不能将人带走,不如出来说话。”
张千偷偷擦擦额角的薄汗,树丛后头慢慢走出个年轻妇人,黑衣黑裙,肤光胜雪,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分外风情:“沈大人,一别经年,原来不曾忘记故人。”
“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见着什么喜欢的就不肯轻易放手。”沈念一也算是话中有话了。
“原来你们认识。”张千松口气道,“沈大人,她只是为了来寻我,绝对不是有其他的念头。”
雅苑娘子白了张千一眼,娇嗔道:“这话听着,我奔波来去上千里都没有落得一句好处,他这样子说,算不算心里头还有我这个人?”
沈念一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否则为何替娘子求情。”
雅苑娘子顿时喜逐颜开,拍拍手道:“那么也不枉费我看上他这个人,沈少卿的眼光一向好,替我衡量衡量,此人可算如意郎君?”
“算不算如意,娘子心里头自然有笔账。”这是清官都能断的家务事,沈念一绝对不会插嘴发表建议。
“你说他好吧,我跟随他数月,也不见他心软讨饶,你说他不好吧,辛辛苦苦也算替我办了几件像模像样的事情,常人决计是不肯的。”雅苑娘子摊摊手道,“还真是让我为难了。”
“娘子,我替你办事,不过是与你等价交换我所需之物,并非是要讨沾娘子的便宜,真正是误会了。”张千觉得这会儿全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趁着沈念一在场,要是还纠缠不清,怕就怕下半辈子都要与这个女人挣脱不开。
因此,他立时朗声道:“娘子师出名门正派,何须同我这等的宵小之辈来往,一来实在般配不起,二来千万不要为了我这样一个人累及了娘子的好名声,实在是不值得。”
雅苑娘子侧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我一个寡妇,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了,就算以往还有那守节的本分,你又那般对我,让我怎么自处?“”
张千最怕她破罐子破摔,信口开河,恨不得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嘴,连连跺脚道:“娘子,我不过是误食了娘子酿造的药酒,在雅苑中醉了三天三夜,其他的再没有做过其他的,药酒下肚,人事不省,便是真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气!”
雅苑娘子掩着嘴吃吃笑道:“沈少卿可是人证,听听他这几句话说的,他说他有那个心。”
张千的话一出口,就知道是说错了词,懊丧的想要回头就跑,他在沈念一手中吃过亏,不敢造次,只得装可怜,看着沈念一,盼着能够替他挡一挡,好让他快快逃跑,这会儿别说是要找孙世宁说起同门旧事,便是他的亲师父来了,他都顾不得多瞧一眼。
沈念一与雅苑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认得她的看家宝贝,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说是嫁过人,又守了寡,知情的人才知道,她从嫁出去的那天,就是守寡的那天,家中替她订下的亲事,对方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病故,江湖中,世家子弟最是身不由己,两家人全凭着这份婚事结盟,所以,隔了五年的时光,她依然嫁过去,嫁给个牌位。
从此以后,没有人记得她的本名,只称呼她为雅苑娘子,雅苑是夫家为了感激她能够忠从盟约而特意为她建造的宅院,她从一个世家嫁入另一个世家,如果换做别人,大概就此消沉没落,却不曾想,又隔了五年时光,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机遇。
沈念一忽然很想将张千拉到眼前来,仔细看看,此人到底有什么长处,能让雅苑娘子追着他跑,一追就是数月。
“沈少卿一定觉得我大概是疯了,居然瞧上这么个人。”雅苑娘子蕙质兰心,居然一猜就中,“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呢,大概只能说是眼缘吧。”
张千苦着一张脸:“娘子,你这般追来,我实在是害怕你夫家娘家一起要追杀于我。”
“原来,你是怕这个。”雅苑娘子点点头道,“那倒是怪我没有同你说清楚,两家已经不用我这个守寡的人来做桥梁,半年前,重新又订了一门亲事,夫家觉得我这些年也不容易,已经许了我离开,只是离开以后,那边只说雅苑娘子暴毙身亡,从此再没有我这个人了。”
这些话要是换个女子,恐怕要哭哭啼啼,自爱自怜的,也就是雅苑娘子的性格,居然说得这样落落大方,她一双杏眼看着张千,似乎已经将他视作囊中之物:“如何?你还有什么要推辞的理由,不如一并说了。”
张千语塞,还真正是遇到了克星,沈念一右手一指,他巴巴的贴上来问道:“沈大人有何见教?”
“大门在那边,两位从这里直接走过去,我就不奉陪了。”沈念一花了半个时辰,看两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女方都已经爽利干脆,男方却还在扭扭捏捏,他秉着不管不问的态度,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捡拾了下半夜睡个好觉。
扔下这句话,沈念一转身就走,张千哪里敢喊住他,偷偷看了身边的雅苑娘子一眼,正好她直视过来,两人的目光一触,很快就给分开,沈念一尽管没回头,都知道这两人好事将近,只是不知以后雅苑娘子会不会恢复本名,他记得她娘家应该是姓邱。
他大步回到房中,孙世宁和红桃就睡在隔壁,这一夜,睡得特别安妥,院中两人离开后,宅院中安静的隐隐只听到虫鸣声。
待一觉醒来,天色蒙蒙亮,虽然不过三个多时辰,已经是他近来睡得最香甜最长久的一觉,披衣起身,走到院中,心血来潮,跃身而起,在昨晚张千藏匿的树梢折下趁手的树枝,权当做剑,剑气长吟,清姿卓然,此时真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待得一整套剑法,焕然天成的收起,方觉神清气爽,却听得啪的一声,有物件从树顶落下来。
沈念一走到跟前,不过是用帕子包裹住的一团大小,却能发出这样的动静,分明是件重物,这东西是张千昨晚藏在树上的?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使出剑法,激散开枝叶,按说张千那样谨慎的性格,绝对不会藏得那么不小心。
特意藏到他的院子中,会是什么?
沈念一垂下眼看了片刻,居然没有立时去捡拾起来。
张千口口声声说来这里是为了要请的他的同意,见一见孙世宁,结果被他几句敷衍话一说,不了了之,再加上雅苑娘子来得太是时候,本来或许他还会细想一下张千的举动是否符合常理,沈念一再次仰起头来,看看树顶,一抄手,已经将帕子连同着那物件一起捞到手中。
果然是沉甸甸的,一个球状物,沈念一惊讶,因为大致已经猜到是什么,将那块帕子打开,果然里面是另一个天衣无缝,与在何家发现的那个实在相似,分量更重一些,浑然天成,根本看不出该从哪里入手去打开,反正他是没这个本事。
原来,张千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天衣无缝,找孙世宁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帮忙打开,因为雅苑娘子追得太狠,他又不方便将此物带在身边,索性就临时起意,放在一个他自以为还算安妥的地方。
沈念一索性跃上树梢,他记得张千蹲点的位置,细细找来,果然是个三根树枝的交叉处,那个圆球本来嵌在中间,稳稳当当的,任凭是风吹草动,没想到,却被他的剑气击落。
他想一想,知道张千必然不会丢舍这样重要之物,很快就会回来拿,几步走到隔壁门前,敲了两下,结果还是孙世宁出来开门,做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的手往外多走三四步:“红桃还睡着呢。”
沈念一低下头,看看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嘴角含笑,也不说话,孙世宁才反应过来,虽说以前睡在两厢隔壁的时候,这一次却是在他的家中,俩人醒转相见,这份旖旎犹胜昨晚,她的一双目光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就听得沈念一低声柔和问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好,红桃身上暖呼呼的,好像加了一层被子。”孙世宁片刻怔忪后,大大方方回道,“这会儿,还听到她打鼾呢,睡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可还记得这个?”沈念一直接将手中之物放到她面前。
“天衣无缝?”孙世宁才想要接过来细看,忽然将手收回,脸上有一丝迷茫,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思,“可惜,我已经没有法子打开了。”
沈念一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依然还在在意,所以越发不想张千说出更多原本她并不知晓的往事,虽然他答应过,说以后都不会有所隐瞒,但是在线索水落石出前,他也不想看到她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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