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墨的神情根本让人生不出气,因为聂思娘觉得她这句话没有错,她身边走马观花般的男人太多,她没有想过哪一个是值得他驻足的。
她有时候甚至分辨不出他们的名字,长相,分辨不出他们的区别,这样子的包围丛中,哪里来的真情,哪里来的珍爱。
待很久以后,聂思娘在那个人身边,再想到朱紫墨这句话的时候,她遍体发冷,冷得全身簌簌发抖,直到那人察觉出来以后,将她重重的抱在怀中,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小声小声的哭了起来。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远远比知道的更加有福,她知道害怕,是因为情根深种,她知道总不能与身边的这个人长长久久,要珍惜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
“那么,后来家母学到了想学的吗?”孙世宁好奇的追问道。
这一次,聂思娘轻松起来,笑着道:“要是没有学到,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孙世宁的脸上先是一阵红,随即又是一阵白:“娘子,你大概不知道,我也是才知晓,我几个月的时候,家母只身抱着我在外行走。”
“你的父亲呢,你不是说就在天都城内?”
“父亲那时候已经另有新欢,我那个继母所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过比我小了一岁有余。”这是一种痛,深深扎进孙世宁的心口,几乎是无发自拔。
“不可能!”聂思娘失声喊了出来。
“什么不可能?”孙世宁苦笑着道,“我也想要说出不可能三字,然而家母随后带着我在乡野隐居,直到她郁郁寡欢,红颜早逝。”
这是她第一次用了郁郁寡欢四个字,母亲脸上写着的常常便是这四个字,有种生意无趣的寥寥,她明白,若非要咬着牙坚持抚养她长大成人,只怕是母亲会过世的更早。
一个女子,若是心死成灰,那么活着又能有多大的意义?
“真的不可能,沈夫人,你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聂思娘居然在这件事情上有种异样的执拗,“朱紫墨,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你知不知道!”
“我与她相依为命十多年,每天更多时间,不过是我在她身边看着她,如何会不知道。”孙世宁便是太知道母亲的好,才会心不甘情不愿。
“天底下,天底下有这么傻的男人,不要朱紫墨,宁愿另娶她人,你母亲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也是了,所以她才带着你匆匆离开了。”聂思娘连连点头道,“好,那才是朱紫墨的风范,不然还真的不像是她了,她这样的女子,即便为情所困,还是极有自我的。”
孙世宁从来没有想过聂思娘会对母亲这样推崇,这样心存好感,一番话说下来,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满腹满篇都是赞许的意思。
她很清楚聂思娘曾经的身份,真的可以算得上阅人无数,重逢之时,对石乐冲的态度虽有隐隐恨意,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能够让她说到这般境界,她越发向往,母亲在被伤透了心之前,在选择隐居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我当日居然没有问一问,朱紫墨心里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这些年同样住在天都城呢,怎么也要去看上一眼。”聂思娘虽然在笑,那个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
“见到以后呢?”孙世宁轻声问道。
“朱紫墨不忍心下手做的事情,没准我可以替她做了。”聂思娘瞅着孙世宁,轻笑问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看着沈夫人的性子,要是沈大人当真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绝非是那种会得大吵大嚷,闹得大家都不痛快的结果。”
孙世宁听了这话,应该板下脸的,不知为何却又多看了沈念一一眼,两人相视而笑,都知道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纵然如此,依旧心有戚戚焉,朱紫墨当年也可曾想过,会有携女离家的这一天。
不过,今日一谈,孙世宁却对聂思娘的印象大有改观,知道其性格被身份所局限,当年若非看得太过透彻,也不会自暴自弃到今日的地步。
“聂娘子,礼单已经呈上,还是要谢过你的一手绝技。”孙世宁想想,为人处事便是这样,她听得聂思娘说了母亲的多多好话,便不会将此人再当做坏人。
“药堂的事情。”聂思娘随即也笑了,“既然是你与沈大人的一片美意,我如今成天在这个宅院中也闷得慌,明日便去走一遭,沈夫人放心,其他的细节,我自行处理,要是药堂略有营收,一并也会将账册上呈的。”
“聂娘子,我不寄望着药堂赚钱,我只想能够帮那些需要娘子出手的人。”孙世宁已经说得再通透不过。
聂思娘朗声而笑道:“沈夫人也没安好心,明摆着是想套我进去坐白宫,连药童都有月钱,偏是我俩手空空。”
她在屋中缓缓转了半圈,“要是当真要算这些,做一辈子都还未必能挣下这么个院子,就这么着吧,反正衣食住行开外,也没有其他的开销了。”
孙世宁也不想让她当真吃亏了:“娘子莫要委屈,我说了药堂不想赚钱,娘子的开支,还是由我来出,每月三十贯,娘子看看可使得?”
聂思娘的笑容一敛,直勾勾看着孙世宁,半晌才道:“如今说明了沈夫人是朱紫墨的后人,我才觉着越看越像,有那样的生母,才有沈夫人这样的磊落。”
孙世宁但笑不语。
“好,我要是再推来推去的,自然是不识趣的辜负,沈夫人放心,药堂之事,我必然尽心尽力,不过有一事,还要相求。”聂思娘认真言道。
“娘子有什么话,尽管开口便是。”
“沈夫人也说我这手是独家的绝活,即便是曾经传授出几分,明眼人却是一见便知是我的手笔,保不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横加干涉,甚至找上门来,要我做些不甘愿的丑事。”
“这个打什么紧,娘子且看!”孙世宁的手指,俏生生的指着石乐冲道,“师父此次下山,也是抱定主意不会回去的,他既然肯留下来,留在天都城内,那么娘子的药堂多留这样一个人,岂非是两全其美。”
聂思娘听她说得太直白,老脸一红道:“沈夫人说话也是,石头与我并非是沈夫人想的那样。”
孙世宁一脸的无辜道:“我想的便是老友重逢,互帮互助,既然做得本来就是救人救世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聂思娘轻轻抹了把脸道:“石头,后浪推前浪,我以为自己也是能说善辩的,每次却在这位沈夫人面前吃了瘪,她说的这些,我居然没有法子反驳了。”
石乐冲听了孙世宁的建议反而很是乐意,这种时候,明白千万不能插嘴生事,只需陪着笑脸就好。
“那我的三十贯中,就拨给他一半作为开销,天都城内虽说开支不小,这些钱要过日子是全然够了,有他在,确实宵小之辈是没法子上门,我也就定了心。”
聂思娘一双妙目看着眼前的璧人,依然轻轻叹口气道:“沈夫人将这般好事做得人前不知,也是为难了。”
“心意到了便可。”孙世宁将空茶杯,轻轻一叩道,“娘子再沏热茶,让我好好喝一杯。”
待诸人喝过茶,宅院门前热闹起来,原来是有人将定制的匾额送了过来,聂思娘兴致勃勃的走出去细看:“这手字写得真好,难道是沈大人亲手所书?”
“我瞧着身边有现成的,自然拿来一用的。”孙世宁也极喜欢思苑两字。
“那么,等药堂开铺,也请沈大人再赐墨宝。”聂思娘笑吟吟道,“沈夫人可曾想好,药堂题个什么名字?”
“济世堂。”孙世宁已经与沈念一商议过,又询问过郑容和进药材的渠道。
沈念一笑语,难道他与老郑合伙医馆,她看着眼馋,也非要来分一杯羹?
孙世宁确实曾经想过,是否将聂思娘安排到正安堂中,想想此人的行事乖张,而且她所学所会的与郑大夫又截然不同,郑大夫是个正人君子,没准还在她手下吃亏。
思来想去的,不如重新开一个小药堂,对外只说专治跌打损伤,伤筋动骨,或许连那些意外的烧伤烫伤也别有门道,这些还要聂思娘以后慢慢琢磨。
孙世宁将这一摊子事情安排妥当后,也不予在思苑久留,聂思娘最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即说道要整理收拾,早早安排妥当,才能将济世堂早些开铺。
石乐冲跟着将他们送出来,正好应了前头说的,进去不会太久,前后没用去一个时辰,他自然是要留下来照应,摸摸鼻子,忽然同孙世宁道:“徒儿媳妇,只有一事,我想说明白了。”
孙世宁侧过头,俏皮的看着他。
“我与聂娘子当真没有那个心思,她的良人去了以后,心死如灰,我一来以前也没有那个心,二来如今心里头也算有了个人,帮衬着她一把,也是为了化解曾经心中的那些愧疚,要是徒儿媳妇不信,我可当天发个誓!”
这一句说的可就严重了,孙世宁赶紧连声说相信师父的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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