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宁是一时兴起才问出这样的话,这会儿听冬青答得也算坦然,不觉有些黯然,是的,冬青已经站到了对面,想要走回来的话,两头都难以做人,她能够应允的,就是尽力照拂,其他的,也做不出什么。
连孙长煕曾经被幻境所迫,受到重创这样的秘密,都肯拿出来,往好了想,冬青是不想她太难过,往坏了想,怕是冬青已经知道,孙世宁绝对没可能留得住性命,出两照山了。
在冬青眼中,她就是得过一天且过一天,数着日子的死人了。
孙世宁想要救出沈念一,却没有任何的法子,莫说她这样一个毫无武功的人,便是武功和沈念一同样,还不是要束手就擒。
冬青生怕她不思茶饭,真的生了病,又好言相劝了几句,正好敏英过来听见,帮衬着说道:“我这个徒弟看着愚笨,一颗心倒是实实在在的,小娘子与其折腾自己,还不如替自己盘算盘算,如何才能够活下去。”
这一句话,带着双关含义,敏英不比冬青,冬青毕竟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所知不多,敏英一双眼却厉害的紧,又在孙长煕身边多年,看出总堂主的心思,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想个法子,继续苟活?”孙世宁对敏英却一向不客气,这个人出现以来,从来就没有过好事,就是个煞星。
“苟活两个字,委实难听,小娘子要手段有手段,要本事有本事,想当年,那个聂思娘,也不过是占着自己有一技之长,还不是活了下来。”敏英冷笑道,“要是小娘子非把苟活两字按在自己头上,我自然也不会强行拦着,那只能说,有人不识抬举了。”
孙世宁听她突然说起聂思娘,方才想到聂思娘那些没有说完的话,聂思娘当年的良人便是一言堂的高手,大概武功地位都绝对不会在敏英之下,那人熬了一段日子,却还是死了。
“聂思娘也曾经在这里住过?”孙世宁径直问道。
“住过,不过她与你不同,她不是总堂主的客人,不用那么客客气气的招待着,碍于有人护着,她那张脸才能在这里毫发无伤。”敏英还是阴测测的笑道,“可惜,她也是个想不通的人,这样好的一张脸蛋,拿出去怕是换什么都好,她却亲手将其毁了。”
“如果她不亲手毁了自己的长相,你们的总堂主必然不会放过她。”孙世宁已经明白,就算聂思娘藏匿得再隐秘,自以为已经逃离开一言堂的魔掌,实则时时刻刻都被严加监控。
那个隔壁邻人的暴露,还有将石乐冲引到她面前相认,再加上后来同孙世宁相识,替其将双手损毁的部分尽数修补好,那一件不是被孙长煕操控着。
“那时候,护着她的人死了,她也应该死的,总堂主却说可惜了她一手的好本事,居然心软了,要不是知道总堂主心里头始终只有一个人的影子,我还以为连总堂主都没有逃脱开她美色的诱惑。”
“她不是将那些本事都留在一言堂了吗?”当日,聂思娘的确是这样说的,尽管不甘心,还是在一言堂总坛,将平生所学教授给了其中的两个人,“如果没有这一手留下,那个若姬的脸孔又是怎么变成朱紫墨的!”
“小娘子到了这会儿,脑筋还是比别人要清楚的多,聂思娘是留下了一技之长,可惜也是到了前几年,总堂主才发现,她居然还有其他所长,都给隐瞒下来了。”敏英大步走到孙世宁面前。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敏英从高处俯视着她,眼底有种讥讽的傲气:“我早知道若姬不会有好下场的,以前在她那里受得气,如今都心平气和了。”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也不会同情一个假冒我母亲的女人。”孙世宁当仁不让的迎上了她的视线。
“你倒是一个心肠很硬的小娘子。”敏英对身边想要开口的冬青狠狠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最好别帮腔,“你知道若姬的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吗?”
这样血腥的话题,实则是吓不住孙世宁的,连冬青都知道,其跟在沈念一身边看了多少命案,多少尸体,莫说只是嘴上说说挖眼掏心的,孙世宁是在尸体中打过滚的,那颗胆子早就被养得刀枪不入了。
“这是你们一言堂的私刑,我又不是公门中人,这些说与我听也是于事无补的。”孙世宁不以为然道,“要是你想说捉拿凶手的话,要不你做个好事,道地牢里头将大理寺的沈正卿放出来,兴许还能让你如愿。”
冬青见师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要发笑又不敢,赶紧的背过身,用衣袖将嘴巴给遮挡住了,师父平日里训斥起她来是一套又一套的,到了孙世宁面前,几乎没有不吃瘪的,师父明知道其口齿伶俐,能言善语,还偏偏要自讨没趣。
敏英哪里敢接这一茬的激将法,将地牢里头的那个人给放了,便是再给她十条命,她也没有这个胆,倒不是说她畏惧了天煞地煞两个,那两个残废如今已经成了井底之蛙,不值一晒,她害怕的依然只有总堂主。
讨了个没趣,敏英没有多停留,板着脸就走,冬青看着师父临出门前的那个眼神,依然心有余悸道:“夫人对谁都很有一套,怎么就不为自己多想想?”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便是自己的事情才没有法子好好应对。”孙世宁也知道对付敏英容易,那是因为敏英还是个正常人,她约莫能够揣测出其的心思,下一步会说什么,做什么,到了孙长煕面前,这些统统都不管用。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踏入的不是死穴,而是万劫不复之地。
孙长煕没有在半夜出现,而是正大光明的寻了过来,看起来依旧心情不错,连冬青都没有遣出去,已经大摇大摆的坐下来。
孙世宁总局的这个人出现多半就是事态又发生了变化,不开口,冷静相对。
“世宁,你也坐。”他唤她时,依然是以前在孙府的口吻,用一种长辈的亲昵。
孙世宁坐是坐了,离他却是远远的。
“我知道你心细如发,在这里所住的日子虽然不长,知道的事情却也不少。”孙长煕微微笑着道,“所以,我会摄魂之术,你必然也是知道的很清楚。”
孙世宁听他提及摄魂之术,更加悬着一颗心,不敢放下来。
“你可知道摄魂之术有多少手段?”孙长煕显然是兴趣上来了,也不等她回答,自顾往下说道,“我可以用言语暗示一个人,让他改变本来已经打定的主意,也可以凭空在人心里头种下一个信念,让他相信这个本来就是他的想法。”
孙世宁已经见识过几次,知道他所言非虚,连石乐冲那样的高手,依然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中了他的摄魂之术,与聂思娘重逢,继而又牵扯出不少旧事。
“聂思娘是我留下的一步棋,她同样受到摄魂之术的影响,以为她能够如愿逃出我的设伏,已经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就算我在她家门口设下暗探,她都不会有丝毫的察觉。”孙长煕越说越得意。
“便是我如今在你的那位相公面前,设下一个暗示,他同样不会发现,不过他的心志比普通人来的坚定些,所以我给出的不是太明确的暗示,而是循序渐进,引他入瓮。”
“你暗示他什么!”孙世宁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发问,既然他想要说,就鼓励他一直往下说,说出越多,对她才越有利。
“暗示你一直就是我设在他身边的暗棋。”孙长煕见孙世宁不为所动,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又道,“当然,当然,你觉得他压根不会相信,我也没打算以此成功,我要一点一点的引导他,每一次都加重一分,总有个水到渠成的结果。”
难怪,他带她去地牢中见人,却不许她出声,就是生怕她说出不该说的话,让沈念一微微动摇的心,重新坚信不疑。
“所以,你又要带我去地牢了?”孙世宁回给他一个轻视的笑容,“我真没想到的是,一言堂的总堂主,居然这么有空闲,明明密藏的入口已经寻到,明明能够解开密藏的人已经在眼前,却弄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当乐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厌烦。”
“密藏的事情,你倒是比我还急,不用急,时间没到,就算你的一双手是仙家所养,也是无用的,我很欣慰当年一时心软,没有杀了聂思娘,如果没有她,如今我得到了你,也是无用,一双手毁了,你知道怎么解开也做不到那些精细活了。”
孙世宁被他一句我得到了你,说得全身不自在,要是可以的话,她还真想有一盆水,直接泼过去,给他来个透心凉,让他清醒清醒。
“世宁,等从地牢回来,我还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同你说。”孙长煕笑眯眯的看着她,“想必也是你极其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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