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阳光明媚的四月,再过十几天,月容就满十三周岁了。前两天,张老太爷特意吩咐了连嬤嬤。连嬤嬤这几日忙着接待金玉阁、霓裳轩的管事们,务必要给月容打几套像样的头面、裁几身妥帖的夏裳。月容看连嬤嬤忙得容光焕发,也不多话,由着她折腾,只是偶尔给上一点小意见。
生日那天,也没有接待外人,也就是老太爷、义父加上月容三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餐。因了前一阵的交际,不少人家也知道月容的生辰,因此,送礼的也有不少,却被老爷子吩咐门房都挡了回去。门房的管事阿山传老太爷的话:“如今国家百废待兴、边关战火未息,大家的礼物心领了。我们府上为小姐办生辰的银钱,均已经买了米粮捐给军爷。各位莫若也把生辰礼物折了银钱,买了米粮捐给军爷,各自回去吧。”谁还敢多话,都回去了。
却架不住第二天便有女眷陆续上门探话,言语之间不是提起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孩子如何能干、有出息,就是暗示身家财产、或哪家婆婆好处,哪家小姑不易对付。月容只装作不懂,府里没有女性长辈,她们公关的对象,不应该是自己,而应该是义父和老太爷才对。
事实上,的确有人向老太爷提亲。上门提亲的,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子崔英,提亲的对象是自己的三个儿子,崔鹏三兄弟。崔家也是世家,张崔两家本有世代联姻的传统,到得崔英这一代,表妹被赐婚给王大将军,他们兄弟四人只得娶了渤海高氏女儿。大表哥张孝轩看上了丞相女儿,铁了心入赘,二表弟则立誓不娶,自己的妹妹崔兰,最后嫁了太原李氏。
本来,老太爷也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可是他曾经听说,崔鹏喜欢流连小官馆,是个风流种子;他的那几个兄弟,迄今也没有一个中举的。月容虽是养女,但聪明乖巧,很得小儿子的欢心,这样的女婿,小儿子大约是不会喜欢的。老太爷心下有了计较,便对崔英道:“承祖曾有言,他女儿的婚事,由他做主。因此,这桩婚事姑父不能贸然答应你,你还是去问问承祖的意思吧。”
崔英从小便怵张孝辕,盖因自己偏好斗鸡走狗,样样不如这个二表弟。八年之前,二表弟以三十之龄,做到了四品高官。反观自己,迄今一事无成。自己绕过二表弟,直接找老太爷,本来就是想走捷径。如今被老太爷拒绝,便知道无望,也不敢去找二表弟,灰溜溜离府而去。一路上他又安慰自己:不过一个养女,不成也罢。
张孝辕那里也不得闲,已经送走五波有意结亲的人家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无非是“小女年幼,要多留一阵”,“你家公子多才,小女愚钝,高攀不起”之类。几天下来,也是焦头烂额。其实,提亲的人家里,的确也有很相配的府第,但是张孝辕一概拒绝。私心里,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念想,希望光元他们的婚事不成——最好的月容,他想留给自己的外甥。
这一日午后,张孝辕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刘琨父子。刘战一坐下,接了茶,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闻贵千金贤淑,特为犬子相求为妇,望通议斟酌。”刘战称呼的,是张孝辕辞官之前的官职,通议大夫。
张孝辕一愣,非常讶异:他们居然也是上门提亲的!常勇侯贵为开国候,一向忠于皇室,世袭不衰,不管哪任皇上,都对他们礼遇有加。正因为如此,打算跟常勇侯府联姻的人家,比比皆是。刘琨贵为世子,何苦求一张府养女?不过又一想,以月儿之品貌,配给谁都不为过;况且,刘琨与月儿自幼相识,对月儿上心也是常理。自幼相识?张孝辕想到这,不禁皱了眉,根据他的观察,月儿对自己三位外甥,并无多少男女之情,难道,她喜欢的是刘琨?
张孝辕不由不动声色地打量刘琨:五官精致、面目俊朗,说笑之间,既有风流之态,也不乏阳刚之气。思及年初之时,得他护送才安然到京,想来其才干也是不缺的。于是,张孝辕不得不承认,刘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少年郎。这样家世、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前途,他该如何拒绝?倘月儿喜欢的真是刘琨,自己如何能为了私心,耽误她的幸福?
张孝辕在这里纠结,刘战其实也在纠结。前年,他夫人看中其姐姐家女儿,因门第不配,自己不允,夫人便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害得自己睡了一个月的书房。今年,他夫人又看上了萧家小姐。自己也认为,萧家家风、门第样样都好,差不多就要点头了。
谁知道,琨儿这小子却不愿意,他道:“萧家小姐体弱,难当传嗣之重任。”这还了得!他去问夫人,夫人道:“只是喜欢打喷嚏罢了,臀肥腰圆的,看样子好生养的很,她母亲不就生了五男一女六个!”
他只得又去问刘琨,终于逼出他的真心话:“孩儿喜欢张阁老家的孙女,非她不娶!”
刘战虽然不大管家长里短,却也知道,张荣知张阁老并没有什么孙女。张阁老家里的两个儿子,都是异类,当年他们的行止,荣城谁人不知?儿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孙女?难道是张通议的私生女?
他又去问夫人,夫人嗤笑:“那孩子长得倒是周正,不过一个捡来的养女罢了,你可别跟着琨小子胡闹!”
刘战左右为难,夫人不愿意,担心得有道理,来历不明的孤女,如何做得了侯府夫人?可是儿子的坚持也不能不考虑,琨儿从小便有主见,他决定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若真撂了挑子上张门入赘,可怎么好?下面几个儿子,没一个有他能干。小五,小五也许可以,但是他还太小了,要过好多年才能担事。罢了,这养女既得通议看重,又入了琨儿的眼,想来也是不差的,就依了琨儿吧。家和万事兴,夫人多哄哄就好,儿子却是要儿媳妇来哄的。
于是,刘战不管夫人反对,携了儿子前往张府提亲。此刻坐在张府,他心里却纠结得厉害:儿子、妻子不能两全哪,回府不知道怎么哄,夫人才能不生气?
这边,张孝辕想了一遍,认为君子行事坦荡荡,现下就先敷衍过去,待探过月儿意思,再作决定。若月儿真喜欢刘琨,便成全这桩大好姻缘。若无意,便再等一等。正待开口,管事阿川火急火燎跑了进来,也不管客人在座,扑通跪倒大哭:“老爷,不好了,王家表公子昏倒在府外,已抬到前院西厢,请老爷速去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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