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似乎低估了自己。
没错,尽管她没表现出来,但她面对他的时候仍然会心跳加快,仍然会像大学时一样仰慕他,她真担心自己在手术台上会失态,然而她并没有。
她站在他对面,正对着他好看的眼睛,可她自站上台的那一瞬间起,注意力就全在手术上了,甚至忘了她对面的人是她的至爱,就连手术过程中他好听的声音她也自动忽略了。
最后手术结束,他抬头,对她说了句,“辛苦了。”
她才恍然,这句“辛苦了”便沁入心脾。
每个人都辛苦,他单单的一句,显得有些突兀,器械护士刘彤看了她一眼,冲她挤了挤眼睛。
这个意思她明白,刘彤是认识她的……
可若说他对她格外不同,似乎也不是,因为他始终淡淡的,跟她说话的态度和对丁意媛并没有什么差别。
已是下班时间,她走到科室办公室门口,听得里面有人说话,好像提到了自己,不由停下脚步。
“哎,我说宁医生,你是怎么想的啊?让你两个学生当一助?难不成还打算让她们主刀?那丁意媛还好说,毕竟是空降来的,说不定就留院了,阮流筝怎么回事?她学好了也不是我们医院的人,出了事却要你顶,你可别傻,就一进修的,让她混混回去得了。”
这好像是科室里吴医生的声音。
“出不了事的,我看着。”他标志性不高不低,清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什么?你这话的意思,还真打算在不久的将来让她主刀?”吴医生惊叹。
“嗯。阮医生很不错,胆大心细,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不会比你我差。”
听见他夸自己,阮流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谁知接下来响起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和戏谑,“吴医生,这你就不知道了,阮医生可不是一般人,尤其对宁医生来说。”
她心里一紧,说这话的程医生跟他一起来北雅工作的,她的那些事他基本清楚,平时当着她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背地里会打趣吗?
“有什么不一样?”吴医生来了兴趣,追问起来。
里面静了两秒,程医生呵呵笑着,“他们曾经是一个学校的,校友。”
这话可糊弄不了吴医生,他哧了一声,“我们医院大部分医生都是一个学校的好吗?”
他终于说话了,清澈柔和,“技术不分医院,不是个人或者医院私有,技术是大家的。”
“哎哟!”吴医生怪叫了一声,“宁医生,我们俩也是校友啊!你什么时候照顾下我?”
“得了,你就别嚎了!”程医生打着哈哈说。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觉得此时进去不妥,还是转转再进吧。
转了一圈,却遇到丁意媛,今天的手术丁意媛拉钩,一直不开心,碍于宁至谦在场,不敢发作,现下两人狭路相逢,丁意媛当即便哼了一声。
她觉得犯不着跟丁意媛解释什么,当没听见,打算就此和她擦身而过,却被丁意媛叫住。
“我说你是不是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丁意媛咄咄逼人地质问。
她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丁意媛,心内知道丁意媛会说什么。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主刀?”丁意媛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吞了,“你不过一个研究生而已!还是大龄的!竟然在我前面主刀!你是不是给了宁老师什么好处?”
“主刀?”她并不明白丁意媛在说什么。
“别装了!下周的手术!右额开颅鞍结节脑膜瘤切除术你主刀!你凭什么?不是给了宁老师好处,他会让你试?”丁意媛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嫉恨。
凭什么让她主刀?她想了想,这种手术她曾做过数次一助,对手术流程非常熟悉,她来主刀,而且有他在一旁指导,她有把握胜任!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有照顾她的嫌疑,她不清楚,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能力!临床住院医师的能力跟学历并非绝对的正比关系,学历高固然好,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她没跟丁意媛解释那么多,只说了一句,“你这么说,是在诋毁宁老师的人格,他那么正直的人,你以为我能贿赂得了?”
丁意媛听了她这句话神情一懵。
趁她懵住的瞬间,阮流筝转身便往回走了。
途中遇到晚班吴医生,她淡淡一笑,估摸着科室办公室里关于她的“小讨论会”已经结束了,她这才走回。
走进办公室,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径直走向他的办公桌,发现他桌上摆放着一张画,画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牵着一个小男孩。
一副彩笔画的儿童涂鸦之作,很是稚嫩,可是却看得出来,画得很认真,也很细致,一些细节之处可见画画人对这幅画全心的投入。
且不说发型、衣着都十分准确,医生专用的听诊器绕在画中人颈上,白大褂上的胸牌都给画出来了,工整地写了宁至谦三个汉字,因为谦字笔画太多,在三个字里写得最大,都快写到胸牌外面去了,以致留给名字上面其它字的空间就少了许多,“主任医师”四个字挤在左边,歪歪扭扭。
她看了,忍不住笑了,这童趣实在是可人得很。
再看看画中的小男孩,也穿了一身小号白大褂,脖子上同样绕个听诊器,就连胸牌也如出一辙,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大名:宁想。
宁想手里还拽着几个气球,每一个气球上写着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我爱爸爸。
是的,爱,这副画里的每一笔都在诉说着这个字,宁想这孩子真是爱他的,非但爱,还崇拜,否则,怎么会立志向他一样成为医生?
她正看得出神,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你是谁?”
她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她。
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如去壳的葡萄一般,水润润的,好像有液体要滴出来。
她大约猜到他是谁了,笑了笑,“你是宁想吗?”
小男孩眨眨眼,一张小脸突然泛了红,显出几分纠结和不安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似的。
“这是你画的画吗?画得真好。”她指指桌上的画,笑道。
提起画,小男孩才转移了注意力,蹦蹦跳跳走到她面前,眼睛里闪亮闪亮的,全是兴奋和热情,“嗯!我在幼儿园的作业,画的爸爸,老师说我画得好,给了小星星。”
他胖乎乎的小肉手指着画上贴的一颗星。
“老师评得对!从这副画就能看出宁想爱爸爸呢!”她也由衷地赞道。
宁想抓了抓头发,又有些忸怩起来,最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眨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宁想?你都没见过我。”
“因为……”
她全凭猜测,正想着怎样用一个比较有趣的回答逗逗他,还没想出来,就听他红着脸说,“因为你是我妈妈对吗?”
她怔住。这个答案实在超出了她的估算范围。
“我知道你是,家里有你和爸爸的照片,奶奶说,你去很远的地方念书了,回来就能和爸爸一样当大医生,是不是?”宁想眨着眼,一副鬼精灵的样子,眼睛里却又充满了期待。
“这个……”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应该向他解释,她不是他妈妈,可是又怕伤了孩子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温宜会这么跟孩子解释,她和他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宁想!想想!你跑这么快干嘛?流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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