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听了曹希林这句话,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老爷素来不待见曹五,这是——”
曹希林将今日在西市上撞见沈数之事说了一遍:“都在安郡王面前过了明路了,怎好不叫过来见见?”
孟氏两道修理得恰到好处的弯眉轻轻蹙了起来:“莫不是他们商量好了的……”若不然哪有那么巧,且那个丫头还当场就喊了什么舅舅。靖海侯夫人见过的女孩儿多了,会耍心眼儿的也不少,似蒋家丫头这样的,在她眼中根本就不上台面。
曹希林沉吟着道:“这倒不太像——蒋三老爷今年二月里才进京城,到哪里安排人手演戏?倒是他那个女儿,装模作样,实在拙劣得很。”今日将那两个骗子送进了衙门,他转头就去打听了一下蒋锡一家的事,这也并不难知道。
孟氏轻嗤一声:“人手易寻得很。倒是那些假药,若不是开药铺的,怕也难筹到呢。”
曹希林摇头道:“纵然他们能安排人,又哪里就知道我和安郡王都会在西市上?再说,这么做就为了跟我攀上亲,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孟氏也摇头笑道:“老爷也太实在了。依我看,这事不是冲着老爷,而是冲着安郡王去的。安郡王跟蒋家,那可是有仇的。今日这出戏一演,安郡王总要承他们几分情。若是蒋家会做人,说不得日后还有个一来二去的,从前的事不也能慢慢化解么。若不然,为何安郡王回了京城,蒋家二房就也进京了呢?”
曹希林觉得妻子说得颇有道理,只是还有一点怀疑:“那位蒋三老爷,瞧着实在不像是这般有心计的人。”
“蒋三老爷没有,蒋郎中可有呢。”孟氏轻嗤,“我可听说,蒋郎中精明得很。”
曹希林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搅不清楚,便道:“罢了,这事儿等衙门审出来就知道了。蒋家究竟要做些什么我们且不必管,单说蒋三太太的事罢。”
孟氏叹了口气:“也没见有这么贪心的,哥哥来了,妹妹还要来。老爷,不是我大胆忤逆,实在这份家业都是父亲一刀一枪挣来的,也没有个全贴补了外人的道理。”
一说起这事,曹希林就很是无奈:“母亲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你多受累罢。”
孟氏也只是说说罢了,根本没指望曹希林真能做什么。闻言只道:“我受什么累,只是替老爷不值——都是些来打秋风的,两个肩膀扛了一张嘴,就托老爷做这做那。花了银钱也就罢了,还要欠些人情,可不是都要老爷来描补。老爷每日在兵马司的差事就够辛苦了,还要为了这些人奔波,真是……”
曹希林心下感动,握了孟氏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夫人心疼我……”
穿云在一旁侍立,见此情形连忙蹑手蹑脚要退出去,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姑娘——”
房中的孟氏急忙将手抽回来,抿了抿头发正襟危坐:“是蕙儿吗?”
穿云打起门帘,一个红衣少女步伐轻快地走了进来,一见曹希林便笑了:“爹爹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
曹希林与孟氏结缡二十余年,育有二子,却只有曹蕙这一个女儿。别说曹希林夫妻二人,就连靖海侯太夫人也把这个孙女当做掌上珠,只要看见了就眉开眼笑的。
曹蕙一进来,夫妇两个便把蒋家的事都抛了开去,孟氏含笑道:“今儿去年侍郎家玩得可开心?”
曹蕙轻轻一撇嘴:“半点也不开心。娘你不知道,年侍郎家来了两个什么表姑娘,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哥哥,我不爱说,她们就阴阳怪气地问起宫里选秀的事,仿佛我没进宫就是丢了多大脸似的……真是可笑。”
曹家不愿女儿入宫,向太后求恩旨自行婚配,这事儿并未对外宣扬,毕竟这是皇家颜面,总不能叫人说曹家连皇帝都看不上。这种事,知道内情的人家心照不宣,也只有那些外行人会以为没有选中就是不如人。
孟氏一哂:“怕是京外来的吧?”
“可不是。”曹蕙一脸同情,“听新月的丫鬟悄悄透露了两句,这两个表姑娘没规没矩的——新月房里的东西,她们看上了下手就拿,我亲眼见着新月今年才打的一支镯子,就戴在其中一人手上。”
年家原是寒门出身,虽做到了礼部侍郎,家境却是平平,年新月虽是家中独女,衣饰方面也要节俭些,每年只应季打几样首饰。曹蕙与她相交数年,知道内情,见着她的新首饰到了表姐妹手上,也颇不忿。
“哪里来的表姑娘,这般大样?”孟氏也有些惊讶。年侍郎家亦属清流,是极讲规矩的,年新月她也见过,真个算得上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怎的家里居然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年新月守礼,并不肯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亲戚的不好处,这些话都是曹蕙的丫鬟秦桑从年家丫鬟处打听来的,此时便代答道:“说是年大人表兄家的女儿。听说年大人当年进京赶考,是向表兄家里借的银子。如今那家两个女儿到了年纪,就想着送进京来——听说本来还想参选的,只是来得晚了……”
孟氏仿佛在听天书一般:“年大人的表兄是什么门楣,也想参选?”年家贫寒,其表兄身份定然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也想参选,简直是异想天开。
秦桑抿嘴笑道:“奴婢听说,是家里有百来亩地。”在乡下这就很不错了,然而说到参选,大约也只配做个宫人。
孟氏听得直摇头。靖海侯府也时常有这样的亲戚上门,然而头脑如此不清楚的倒是幸好没有,若也有人跑来想搭着靖海侯府送女儿进宫,那连她只怕都不知如何应对了。
如此一想,顿觉那贪心的曹五兄妹也不算什么了,孟氏叹了口气,道:“萝姐儿今日也跟你去了?”
曹蕙点点头,笑道:“萝姐儿比年家那两位表姑娘已然好许多了。”
孟氏没好气道:“你爹爹可没借她家银子,若是还不知分寸,那便真真是教人无话可说了。说起来,萝姐儿可曾跟你提过她有个姨母,嫁了姓蒋的人家?”
曹蕙想了一想:“仿佛是说过有个姨母因无子被夫家休了,带着一个女儿,曾在她家中住过好些日子,只后头又嫁去了谁家却不曾提过。萝姐儿不常说起江南那边的人事,这也不过是偶尔提过一次。”
秦桑撇了撇嘴,低声道:“萝姑娘说十句话总有八句是奉承太夫人或者姑娘,剩下两句就是说自己从前过得多么清苦了。家里那般为难,还养着姨母和表妹自是不易,若说别人,可有什么用呢……”
她声音低低的,却又正好能让人听见。穿云在一旁,嗤地就笑了一声,佯嗔道:“夫人没问你,哪有你说话的地儿。”这话虽然略有些夸张,但却是真的,别说曹萝,就是曹五太太,进了靖海侯府也就是这些话。
秦桑忙道:“奴婢再不敢了。”嘴上虽这么说,却并不害怕。这些年上门来的形形□□的堂姑娘表姑娘们,靖海侯府的下人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孟氏有多厌烦这些人。
曹希林干咳了一声道:“罢了,横竖她们说是来给母亲请安的,见一面便是。日后等他们回了无锡,自然也就不来往了。”
孟氏心想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了,只怕这些人贴上来就不走呢。这些年婆婆爱奉承好说话的名声已经远播,蛋既有了缝,哪里禁得住苍蝇来叮?只是这些话总不能在丈夫面前说出来,只道:“老爷放心,我知道了。”
京里的规矩,请客的帖子须提前几日送过去,好教来做客的人也有个准备。曹氏虽说是要登门给长辈问安,但毕竟来者是客,这帖子也提前一日送到了蒋家。
这里是蒋家长房,门上接了帖子,自然先送到小于氏手中过目。小于氏翻开帖子一瞧,倒有些惊讶:“真是靖海侯府?”前些日子她还拿此事来讥讽曹氏,不想今日靖海侯府的帖子就到了。
“靖海侯府?”蒋丹华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小于氏学管家,正百无聊赖,闻言忙凑过来看,“居然真请她们上门?”
上回蒋杏华落水,虽不是蒋丹华推下去的,却也与她有些干系,以至于蒋老太爷都敲打了小于氏几句。于是小于氏一边送汤送药的让蒋杏华好生养病,一边将蒋丹华拘在了自己身边,教她跟着自己学习管家理事。
这自然是件极重要的事。女儿家不能一辈子在家里做姑娘,总要嫁出去的。在家里万事不必操心,可做了人家媳妇,纵然不是宗妇,至少也得管管自己院子,这管家理事总是要学的。可惜蒋丹华性子散漫惯了,只学了几天就嫌琐碎,只是被小于氏冷脸拘着,不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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