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乔君梦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吴蔚好像变了一个人,只要不涉及大的原则,事事表现得相当顺从。但如果是涉及大原则的事情,他还会据理力争。
“泉城问政”夭折了,乔君梦心里不舒服,对此多有指责。本以为吴蔚会有诸多理由搪塞,谁知吴蔚却只作了简单的解释,任你再说什么,吴蔚干脆就来了个徐庶进曹营。
乔君梦以为,吴蔚已经屈服了。——在有些人看来,官场就是一个酱缸,你想要进来,就得被腌渍出酱的味道来。进了这个酱缸,你还不想沾染大酱的味道,那好吧,只好被人扔出酱缸。乔君梦觉得,吴蔚沾染上了大酱的味道。
吴蔚学乖了。——这是杨卫东的想法。马上就要过年了,工作上的事情让位给走关系、跑上跑下慰问,杨卫东想给吴蔚制造点麻烦的想法也收敛起来。
麻烦是互相的,在给别人制造麻烦的同时,也在给自己制造麻烦——不但是麻烦,而且还在制造敌人。深谙此中深味的杨卫东,那当然明白这一点。
可他的心里仍然不服,凭什么已经到了嘴里的鸭子,被人生生拽出去吃掉?让他看着眼馋?就因为这个人年轻、长得有模有样、给领导当过大秘?
前几个回合的隔空交手,杨卫东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上。但这几次下来,感觉却又有了变化,姓吴的小年轻,回击的力度似乎没有那么强硬了。他的拳头,似乎打到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根本伤不到人家。
杨卫东不是傻子,这些年,他也是风里雨里过来的。他干过不少实事,也干过不少缺德事。
他现在的位置,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来的,一半是靠小歪心思赚来的。他不是个手脚干净的人。他也相信,姓吴的手脚也不是干净的。
他和吴蔚,都是乔君梦手里的棋子,那个精明的女人,利用两人来制衡!
那个女人明明知道他和尤金池的关系,却让吴蔚联系清武区。清武的事情,哪一点与他没有关系?区利远虽然可堪大用,可他身上的刚愎自用,让他时时产生无法驾驭的感觉。
他喜欢和尤金池相处。尤金池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他想到什么,尤金池马上就会领会到,不用他说,也不用他出马,几天以后便会有结果。
几年前,他的内侄大学毕业。老婆让他给安排个工作。杨卫东很发愁,虽然这个内侄是个大学毕业生,但毕业的学校是个不入流的大学,而且那孩子,在他看来真的是非常不成器。
尤金池到他家去串门,那时候他还在隆昌县当县长。他老婆因为这事儿唠叨了两句,没过几天,内侄来了,说已经到隆昌县建设局上班了,岗位居然是炙手可热的质检站!杨卫东再看到尤金池的时候,云里雾里感谢了一通,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也不知道尤金池如何运作的,几个圈转下来,内侄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变化。尤金池到清武区任区委书记以后,他的内侄居然成了区城建局一名副主任科员。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原因,他相信,这个内侄肯定会当上副局长!
自从改变策略以后,吴蔚那种四处起火的感觉马上就消失了。眼看春节就要进入倒计时,他得好好谋划一下来年的工作。
别的他都可以放放,但组织部的工作不行。他现在代管组织部,说根儿上就是兼着组织部长呢!
年禹尧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了吴蔚的工作节奏,事事想在前、干在前,组织工作终于被扳到了吴蔚习惯的道岔儿上。
团拜会马上要召开了。这两天郝志鹏和他一直在忙活着这件事情。
两人正商量事的时候,吴蔚却接到了戚蔓儿的电话。
接完电话,郝志鹏发现他们的副书记已是泪流满面,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吴书记?!”郝志鹏急忙站了起来,走到吴蔚身边,焦急地问道。
“我……得到平泽一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去世了。我去请假,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吴蔚说完,人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郝志鹏追出去说,“吴书记,我马上派人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不是我的家里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吴蔚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是他的家里人去世了。
蔓儿打电话来,她的母亲王娟秀正在弥留之际,想要见他。听到这个消息,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扯了一下,王娟秀,那个一直关注着他的可爱的老太太,马上就要走了吗?
请完假,他又打电话给东方青蓝,让她马上赶到平泽。电话里,吴蔚嘱咐她,不要开车,要坐火车去,到时候他会去接他。
郝志鹏不放心,派段金平跟着去。张岩也要去,被吴蔚拒绝了。
赶到平泽戚蔓儿家里的时候,吴蔚马上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出来迎接他的是戚蔓儿,也不知她哭了多长时间,眼睛浮肿,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戚蔓儿和他的交往很少,不知是意识到了这种无果的爱情只是彼此的伤害,还是因为想通了什么,反正就是不爱跟他说话了。
“你来了?”简单的一句话,吴蔚不由心里一酸。
“嗯。”简单的回答,戚蔓儿的心里也是一酸。
“妈在卧室,她在等你。知道你正在往平泽赶,她就清醒过来了。你进去吧。”
“为什么不去医院?”
“她不去。说要送她去医院,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大哥呢?媚儿呢?”
“大哥正在往回赶。媚儿和亦铭在房间里。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在念叨你。”
吴蔚进了王娟秀的卧室,屋里有一股死神将至的气息。媚儿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赵亦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见他进来,二人都站了起来。
“干妈!”吴蔚半跪在床前,轻轻喊了一声。
王娟秀慢慢睁开眼,看到吴蔚,脸上露出了笑容,“孩子,你来了?”
吴蔚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干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病得这么重?”
“唉!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干妈这么大岁数了,还怕死吗?我呀,现在就是一个破机器,啥零件都坏了,修不好了!”
“谁说的!干妈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王娟秀摇摇头,“媚儿啊,你和大力爸先出去一会儿。”
戚媚儿向赵亦铭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走了出去,王娟秀费劲地抬起手,“蔓儿,你过来!”
戚蔓儿慢慢走了过来,和吴蔚一样,半蹲在床前。王娟秀抓着吴蔚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戚蔓儿,努力把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戚蔓儿想往外抽,王娟秀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她没抽出来。
“小蔚啊!你呀,叫我干妈。我知道干妈的心思吗?你别说,听干妈说。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半个儿啊!不是常说吗,一个姑爷半个儿!蔓儿没福气,不能嫁给你,这是干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蔓儿,妈知道你心里只有小蔚,可是,小蔚他现在不是个自由身啊!你以后怎么样,妈也管不了了。小蔚,你要好好照顾蔓儿,你们没有夫妻的缘份,姐弟的缘份总还是有的。蔓儿,妈知道你一心想要出家。妈走了以后,你可别干傻事。所谓的红尘,既然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吴蔚感觉到戚蔓儿的温度,也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惶惑与不安。眼下,王娟秀在弥留之际,他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干妈,您放心吧。我和松子大哥、媚儿妹妹会照顾好蔓儿姐的。”吴蔚低声说道。
王娟秀眼角的泪滑了下来,“哎——!你还是没明白妈的意思。小蔚啊……”
正在这个时候,戚松子赶了回来。吴蔚起身和戚松子打招呼,王娟秀闭了闭眼,“松子……儿子……你回来了!”
戚松子跪倒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痛哭失声。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半夜,王娟秀不再说话,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戚松子从母亲房里出来,把吴蔚叫了过来。戚松子两年前到南江省任副省长,风度与以前又是大不一样。
“小蔚,现在怎么样?当惯了一把手,副书记是不是挺难干的?”
“就那样吧。人不可能一辈子一直当一把手,当好这个副书记,也是走好下一步的前提。”吴蔚轻声说道,“没想到,干妈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
“她呀,是个很开通的人。七十多岁的人了,什么事都看得开、看得淡。我一直想把她接到京城去,她就是不愿意。她是心疼蔓儿。蔓儿眼看着快四十的人了,一直嫁不出去。她心里着急啊!别看她嘴上不说,心里那股火,一直窝着呢。”
吴蔚没有说话。书房里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戚松子手指轻敲原木沙发扶手的声音。
“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副厅、正厅、副部、正部……半步、一步,官阶永远是我们这些人追求的目标。你和平常人不一样。越往上走,越是艰难,越能办成许多事情。小蔚,我看好你!”
“谢谢大哥。现在你不在发改委了,我呢,还想请你帮忙呢。”吴蔚真诚地说道。
“帮忙?什么忙?我虽然走了,还有一帮老同事老朋友在呢,等忙过了这件事,我帮你介绍几个。”戚松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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