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第二天风息浪止,我才算喘过气来。我心知若不能尽快适应船上的生活,只怕到了五羊城,我的性命就先要交待半条。去士兵的统舱看看,钱文义和那些士兵躲在里面赌钱玩耍。军中赌风很盛,在海上钱根本没用,也不知他们怎么还乐此不疲。钱文义见了我,让我也去玩几手,但我一直对赌博没什么兴趣,便谢绝了,独自走上甲板,坐到船头,掏出刻刀来刻着。这块木头还是出海时动手刻的,我想雕出飞羽的样子来,只是手法毕竟不太熟,雕出的这匹马样子虽有了,却缺少神骏之意,飞羽有知,一定不承认这是它的样子。昨天晕了一天的船,便搁那儿没动。虽然手仍然有些无力,不过刻了一阵,便渐渐忘了身在船上,那些颠簸也有些感觉不到了。
正聚精汇神地刻着,边上有个人轻声道:“楚将军,您在做木雕啊?”
我抬起头,那是朴士免。和朴士免虽是初识,但他对我十分恭敬,听他说说海上风情也大是不错。只是他的帝国语不是很流利,听起来有点吃力。我站起来,道:“朴将军,请坐吧。我在学呢,见笑了。”
朴士免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匹木马,道:“刻得很好。”
我笑道:“朴将军不要太客气了,大概作为初学者算很好吧。”
朴士免道:“楚将军,您已经刻得很好了,只是稍稍有点不足。要是不嫌冒昧,末将想给楚将军您修正一下可好?”他说完,又有点迟疑地道:“末将实在狂妄,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道:“好啊。朴将军会刻么?”
朴士免道:“末将祖上也是木匠出身,末将虽然从军,但从小刻过不少。”
我将刻刀和木刀都递给了他,他一接过刻刀便有点动容,道:“好刀!这是雪花镔铁百炼而成的刻刀,入木如腐,真是好刀。”
我有些得意。薛文亦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巧手,他给我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我道:“朴将军,你说,我这马为什么怎么刻都缺少一点神骏之意?”
朴士免道:“家父说过,雕刻之道,可分神品。上品。能品三种。能品形似,上品意似,神品为神似。末将狂妄,楚将军雕刻之技虽工,却只到能品之境。”他伸手在那木马上刻了几刀,木屑纷飞,只不过数刀,这木马竟然大为改观,颇见神骏。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真正学雕刻不过这两天,而且是自己瞎练,虽然朴士免说他“狂妄”,但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哪里算得上什么“能品”,充其量不过是初入门而已。但见到朴士免雕刻的手法如此高明,不禁叹道:“朴将军,你不要挖苦我了,你刻得才好,可谓神似。”
朴士免有些局促地道:“末将无礼,请楚将军恕罪。”
“好了,朴将军,你们李尧天将军是我极尊敬的人物,蒙他不弃当我是朋友,朴将军是李将军的左膀右臂,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何况我们同舟共济,朴将军要是对我说话再这么斤斤于礼节,那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怔了怔,方道:“是,末将狂妄无礼,还望楚将军原谅。”
我叹了口气。朴士免这人未免也太拘泥礼节了,大概要他象曹闻道那样跟我说话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我道:“好吧,朴将军,我想学雕刻,要不我拜你为师。这样你算我师傅,大概也不会一口一个说自己狂妄无礼,我想请教都没办法。”
我弯下腰去要给他行礼,朴士免吓得一把扶住我,道:“使不得!楚将军,末将无……”他大概还要说自己“无礼”,但硬生生吞了回去。我笑道:“朴将军既然不嫌我无礼,那收我这个徒弟吧,请问,我到底缺了点什么?”
朴士免想了想,方道:“楚将军有心要学,末将定倾囊而授。”他想了想,道:“末将虽然对雕刻有些心得,但充其量只到上品,神似还谈不上,只能算意似。这样吧,我看楚将军您运刀手法有点生硬,还好积习未深,及时改正还来得及,我和您说一下运刀八法。”
我奇道:“运刀八法?”我只道雕刻无非就是用刀在木头上刻,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么多手法。
朴士免道:“不错。句罗雕刻,与中原一般无二,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这八种为基本手法,练习纯熟后,运用之妙,在乎一心了。”
他细细跟我讲解了这运刀八法。我一向不知雕刻竟同样如此精深,此时听他讲解,登觉眼界大开,可也听得有点晕。朴士免精擅雕刻,可是他从军后大概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切磋之人,技痒难堪,讲得不厌其烦,似乎反是他求我跟他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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