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喜如今是豁出去了,有那么点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意思,三娘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儿哪儿得罪他了,细想想,不就是没给他多少好处,至于这么恨自己吗,跟他主子一样,不得人待见,这会儿且顾不上他呢,等老娘得了机会,收拾不死你,老娘跟你姓。
要不说,陈二喜是文帝跟前伺候的人儿呢,文帝想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先头疑着三娘跟朱晏有事儿,自然没旁的心思,如今眼瞅这天都要晴了,皇上心里惦记的再没第二个人,而武三娘最喜欢什么,皇上也相当清楚。
说白了不就吃吗,成天琢磨怎么吃,为着伺候她吃,连宫里御膳房的周大福都派出来了,这待遇,宫里头的正经娘娘都赶不上,自己这会儿说王府里有好厨子,不用想也知道,皇上必会带着三娘过去,只要把武三娘跟朱晏凑到一块儿,就算这俩人现在装的没事儿人似的,他倒是要瞧瞧能装多久。
果然,文帝听了陈二喜的话,掉过头去问朱晏:“你府里新进了个南边的厨子?朕如何不知?”朱晏目光闪了闪,说起这厨子,朱晏若有若无的扫过三娘。
朱晏自然也知道三娘好口腹之欲,从她吃包子的时候,就瞧出来了,朱晏见她爱吃那蟹黄馅儿的包子,想起自己以前在那边儿游历时,吃过的蟹黄灌汤包,那才叫好吃,便遣了人去寻会做南菜的厨子。
厨子是寻来了,还是个南边儿挺有些名声的,原是在南边儿河道总督府里头使唤的,赶上南边儿闹水患,万岁爷一怒之下,把南边的河道总督梁固杀了头,抄家灭族,梁家没了,厨子便没了事由儿。
偏他是梁家的厨子,旁的官儿深怕沾上梁家的边儿,虽他手艺不差,也没人敢用他,这厨子没了饭门,一咬牙一跺脚,想着南边儿混不下去,就去京城得了,京城里头达官贵人多,凭自己的手艺还愁口饭吃吗,这才来了京城。
恰巧安亲王府放出话儿来想寻会南菜的厨子,他便来了,他来的时候,三娘已经走了,虽走了朱晏却仍有些想头,想着若三娘回转,有这个南边儿的厨子倒能做几个合她心意的菜,这才留下了厨子。
却不知谁,竟把这事宣扬了出去,叫陈二喜知道了,这会儿说了出来,朱晏也不傻,自然知道陈二喜不怀好意,却也只能应道:“原是梁固府上的厨子,南边儿待不下去,进了京,我瞧他一身好手艺,若落到街上的饭庄酒楼里可惜了,便让他来了王府,虽能收拾几个别致的南菜,又如何比得宫里的御厨,皇上若不嫌弃,让他伺候一回,倒是他的造化了。”
文帝捏了捏三娘的手,笑道:“倒不是朕,三娘最是个嘴叼的丫头,既如此就去皇叔府上叨扰一顿吧!”
文帝一句话,全部人呼啦一下奔了安亲王府,这会儿跟着皇上,自然不能再走角门,王府中门大开,三娘给文帝牵着小手从大门走进去的。
领着头跪在地上的大管家脑袋都不敢抬,倒是他后头的小子,偷着瞄了一眼,等皇上进去里头,小子搀了管家起来道:“大管家,小的刚瞄见万岁爷旁边儿那位娘娘了,瞧那眉眼儿,倒像前两天来咱们府上住了一天的周公子,莫不是那位公子的姐妹,不然怎这般……”他话没说完呢,大管家一巴掌就抽了过来,打的小子原地转了一圈,捂着腮帮子直掉眼泪:“大管家,奴才可是哪儿做差了,您这般下黑手的教训奴才。”
大管家见他那委屈的样儿,心里头叹了口气,到底年纪轻,不知祸从口出的理儿,这话儿若传出去,莫说他,就连爷都要受牵连,却也暗暗纳闷,他什么时候瞧见过武三娘。
武三娘住进半闲堂的事儿,府里头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有数的几个,都得了自己的嘱咐,半个字也不敢透出来,这小子怎能认得出。
想到此,扯住他问底细,那小子捂着脸委屈的道:“那日周公子从府里出去的时候,走的侧面角门,正好奴才在不远洒扫,故此照了一面。”
大管家这才明白首尾,好生吓唬了他一通,交代不许再说一个字,才忙进去里头,总觉着今儿这事儿不大对,自己得看顾着些。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成心,朱晏把席面设在了半闲堂的小跨院里,就是三娘住了一天的小院,搬了十二扇的围屏出来放在院子当间儿,四周挑了数盏明灯,只照的院里若白昼一般,一个大大的景泰蓝暖炉,里头添了秘制的香饼子共上好的银丝炭,烧起来仿佛有隐约的梅香。
八仙桌摆在中间,四角也点了炭火盆子,虽是隆冬,却一点儿不觉着冷,三娘认为朱晏小题大做了,满打满算就三个人吃饭,弄这么大阵仗不是浪费吗。
这么想着,已给文帝抓着手坐下了,坐下之后文帝也没放开三娘的手,反而把她的小手攥在掌中,有一搭无一搭的揉,揉的三娘不耐,好几次都想抽回来,却没成功。
文帝瞥了她一眼,才跟朱晏道:“今儿不论君臣,只论主客,既在皇叔府里,皇叔是主朕跟三娘是客,皇叔这个主人若不自在些,朕如何能自在。”
文帝这么说着,朱晏才坐在桌前坐了,不一时酒菜上来,菜是淮扬菜,酒是金华酒,倒真是地道。
工作的关系,三娘曾在苏闽地区待过一年,所以对淮扬菜并不陌生,陈二喜说的这个厨子,确有真本事,色香味形都好,最重要是地道,尤其这条松鼠桂鱼,三娘足吃了大半条,这会儿筷子又伸了过去。
文帝忍不住取笑她:“这条鱼可都让你吃了,朕跟皇叔可是连尝都没尝儿呢,亏了是在皇叔这里,若是给外人瞧见,指不定当你是从南边儿逃荒来的呢。”
三娘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嘴里,咽下去才咕哝了一句:“喜欢就吃呗,装什么蒜啊!”
文帝笑了起来,朱晏的唇角也微微挑了一个弧度,把福庆唤过来,吩咐了几句,福庆偷着瞪了三娘一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这祸害那天是走了,自己可是挨了一顿板子,打的屁,股都快花了,躺了好几天才起来,心里还想,若要是这个祸害从此远远的离开爷身边儿,自己挨这顿板子也值了,可这才几天儿,又来了,也不知跟爷是什么孽缘,怎就掰不开了呢。
且,福庆刚在边上瞧半天了,不止爷,瞅皇上那意思,也是一个给她祸害了的,何曾见过万岁爷这般平易近人过,平常那张脸,瞅上一眼腿都打颤儿,再瞧今儿,那笑意都快遮不住了,从往桌子前边儿一坐,就没放开过祸害的手,那恩爱劲儿,看的人都来气。
福庆是替他家爷来气,前头跟爷又抱又啃的,把爷的魂儿都勾了,这会儿当着爷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在哪儿跟皇上眉来眼去的,就不想想爷瞧在眼里,心里可是个什么滋味儿,还想着她爱吃的包子,这是活活要气死人啊!
可再气也没用,福庆只得不情不愿的去后头端了刚出笼的蟹黄灌汤包来,三娘一见,眼睛都亮了,夹了一个放在自己眼前小碟儿里,朱晏刚要开口提醒她烫,见她已经咬开了一个小口,小口小口的吸里头的汤汁,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来,暗道她倒是行家。
三娘吃了半笼包子,撑得吃不下了才放下筷子,唇角却挂了两滴蟹黄的汁儿,朱晏的手下意识抬了抬,却又放了下去,看着文帝伸出手指把三娘唇边儿的汁液抹去,笑道:“怎么跟个孩子,吃的满嘴都是,也不怕皇叔笑话。”
三娘抱着胳膊搓了搓,心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皱着眉推开他的手,有些奇怪的看着文帝,貌似是自己跟美皇叔演戏给他看吧,怎么反过来了,倒像是自己跟文帝演戏,朱晏倒成了看戏的。
三娘余光瞄了眼朱晏手里的酒盏,这么会儿功夫,也不知吃了多少酒,瞧着有些醉意,再瞧边儿上执壶的陈二喜,还给往上倒呢,三娘心里就咯噔一下,陈二喜这是想把朱晏给灌醉了啊,这人一醉了,大都控制不住言行,这死太监好歹毒的计,莫非文帝也是跟自己这儿演戏呢。
想到此,三娘瞧了文帝一眼,却发现文帝的目光越发深暗,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根本猜不出他想的什么。
自己是不是把文帝的智商估计的太低了,想这厮是皇上,能把满朝文武那些人精都管的服服帖帖的,自己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他,便这会儿他还没瞧出来,若这般下去,等朱晏醉了,可也难说,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离开王府,等剩下自己跟文帝,就好办了。
想到此,三娘侧头跟文帝道:“时辰不早,我可困了,回去吧!”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谁知文帝却扯着她坐下,笑了两声,凑到三娘耳朵边儿上道:“朕都不急呢,三娘倒是急什么,便这会儿回去,三娘也睡不得……”三娘翻翻白眼,刚要再寻借口,却听陈二喜喊了一声:“小心。”
三娘还没明白什么事儿呢,身子被一股力道狠狠推了一下,三娘直接倒在文帝怀里,接着就见一个丫头跪在地上连着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三娘楞了一会儿才瞧明白,这丫头是来上汤的,却不知怎么回事,刚到三娘跟前拌了一脚,身子往前一倾,若不是朱晏推开自己,那一大碗热汤全得浇在自己身上,现在她是幸免了,可朱晏却遭了殃,更糟的还在后头,朱晏这么不管不顾的把自己推开,以身代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要是就他们俩,三娘说不准会感动,可现在,她觉的头皮发麻,还不如那碗热汤浇在自己身上呢。
她已经感觉到,文帝身上那陡然暴涨的怒意,钳住自己的手臂使的力道,疼的三娘直吸气,她想掰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劲儿,只能回头却瞧他,他眼里射出的冷光,仿佛要将自己凌迟了一般。
三娘强自定了定心神,想着自己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儿,文帝却放开了她,对陈二喜道:“死奴才还只管一边愣着,没见皇叔烫伤了,去把王升叫来给皇叔瞧瞧。”
陈二喜应一声就要去,却给朱晏拦住:“不妨事,何必劳动王大人跑一趟,待我下去换件儿衣裳就是了。”
说着,起身告退去后头更衣了,待朱晏走了,文帝瞧了三娘一眼,缓缓开口:“朕的皇叔倒真有心,想是知道三娘是朕的心肝儿,若烫在三娘身上,朕不定多心疼呢,故此替三娘挡下了,三娘说,这算不算忠君之举,该不该赏赐,却该赏他什么好呢,是了,想皇婶去了多年,不如朕赏皇叔个王妃,三娘说好不好?”
话儿里有话儿,就算三娘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三娘真有点儿受够了,他就是给朱晏娶一百个老婆,干自己屁事儿,用得着这么含沙射影的吗,说白了,不就替自己挡了一碗热汤吗,这在现代也就算绅士行为,在这儿,在文帝这个死变态眼里,就成了奸,情的信号,狗屁。
俗话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反正你没逮到老娘跟朱晏上床,爱怎么想怎么想,老娘不奉陪了。
想到此,小脸啪嗒一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文帝倒是没想,她敢这般跟自己使性子,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二喜已先一步拦在三娘跟前:“姑……”
他一个字刚出口,三娘抬手就给了他一嘴巴:“姑什么姑娘,滚一边儿去,到哪儿也轮不上你个死太监拦老娘的路。”
陈二喜有多少年没给人甩过嘴巴了,今儿给三娘一嘴巴甩过来,都有点儿打蒙了,人没反应过来,还在三娘跟前拦着。
三娘心里正记着他的仇呢,这会儿还能客气,一伸手薅住陈二喜的脖领子,对着陈二喜的脸就抽了下来。
按说陈二喜就算再没力气,真跟三娘撕扯起来,三娘也不是个,可这不是谁力气大的事儿,三娘是主子,他是奴才,就是三娘这会儿给他来一刀,只皇上不说话,他也只能受着,甚至连反抗都不能反抗。
三娘正是拿住了这一点儿,借机报仇,抡圆了胳膊,反正的抽,就听啪啪啪啪……扇嘴巴子的声儿不绝于耳,打的那血顺着陈二喜两个嘴角直往下淌,一边儿伺候的丫头小厮瞧了,都替他疼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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