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停止撒娇的动作,睫毛轻颤:“可这样,不就一生都错过了吗?”
“没有啊!”雅雅倒是挺乐观,“至少我永远记着他,他会成为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
雅雅脸上幸福的笑容轻轻绽放,瑶瑶有一瞬间失神,而后移开了目光,慢慢垂下眼睫。
“瑶瑶!”陆安阳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湖面上显得特别刺耳,他兴冲冲地顺着湖面上的木桥,走进六角亭中,脸上带着方才的笑容:“你怎么不过去一起玩?”
“不去了,那里人太多,我怕吵。”瑶瑶笑笑,人再多,也淹没不了她,只因为那群人中,有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
陆安阳在她身边坐下来,大大咧咧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关切地说:“我听说你病了,想出宫去看你,又出不去,急死我了。”
那一次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瑶瑶已经要回了相府里出入皇宫的令牌,皇子公主们没有经过皇上批准,是不得出皇宫的。
那一天,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回皇宫去了,于是要回了令牌。
瑶瑶歉意地笑了笑:“我没事,已经好了。”
陆安阳倒没有计较她要回令牌那一刻的绝情,以及带给他的难堪,笑容依旧那么灿烂率真:“你不在弘文馆读书了,我像是天天泡在白水里活一样,都无聊死了!”
雅雅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男孩的敦厚率直真是可爱。
“弘文馆到底是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瑶瑶在那儿始终是不合适的。”雅雅适时地开口。
陆安阳想了想,虽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
肖丞相的女儿进了弘文馆读书,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呢,流言最伤人,那些话传到瑶瑶耳朵里终会让她受伤。她还那么小,陆安阳在潜意识中想保护她,一丁点儿伤害都不可以出现在瑶瑶身上。
“对了,你们刚才玩什么那么高兴?”瑶瑶扬着笑脸,声音清脆。
“哦,太子哥哥和端木玉无论文武,都远胜众人,我们自叹不如,特别是端木玉,那个家伙简直……。”说到一半,陆安阳立刻住嘴,不自在地瞟了一眼瑶瑶,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难过,他心里越发难过了:“瑶瑶,我……。”
“嗯?”瑶瑶脸上依旧笑容灿烂,“怎么,接着说啊!”
“算了,我跟你讲讲最近发生的好多有趣的事情。”陆安阳立刻转移话题,他实在不想瑶瑶难过。
那次的事,端木玉不仅没有悔改之意,每次人前提起瑶瑶的名字时,他脸上的冷酷真是让人心寒。陆安阳也没想到他会那么绝情,好歹,也是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啊。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而已。
雅雅一边在旁听着两个孩子滔滔不绝的话语,一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看来,萦绕在瑶瑶心中的心结,是四皇子,端木玉。
是否是上天开玩笑?肖家的人,总和太子一党扯上复杂的关系。
她如是,瑶瑶也如是。
花灯初上的时刻,晚宴也开始了。
宴会中座位是按照等级严格排列的。
右边是皇室,按坐是等级最高的皇后所出两个儿子——太子和六皇子,其余皇子皆是按着母亲地位列次而坐。
左边则是大臣,首位自然是肖丞相,身边坐着肖齐和肖瑶瑶,雅雅则在瑶瑶后方。
于是,瑶瑶和端木玉,在晚宴上不得不面对面坐着。
端木玉一派冷淡,深邃的眼眸里不见情绪波动,和端木瑾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的微笑。
瑶瑶则没有那么淡定,低着头,手指在袖口底下缠绕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肖齐见妹妹面色不好,低声询问,瑶瑶抬起头笑容灿烂:“没事,只是人好多。”
肖齐宠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那我先送你回家可好?”
瑶瑶立刻摇头:“不,宴会很有趣呢,我要看看。”
不愿意面对端木玉,却又舍不得离开,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更加让她难受和不安。
瑶瑶心里充满了委屈,抬头看了一眼端木玉,竟发现他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虽只是淡淡地一眼,却让瑶瑶的心快速跳动,立刻坐直了身子。
正想摆出最好看的笑容,端木玉的目光却已经转开了,继续低声和太子说着什么。
瑶瑶一阵心酸,眼眶都红了,慢慢低下头,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在她手上温柔地拍了拍,雅雅笑容柔和,低声道:“坚强一点儿。”
瑶瑶一怔,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又被忍回去了。
坚强一点儿。
否则,又该如何?
本来就生在不同的两个世界,更可悲的是,这两个世界是对立的,永远不可能交汇。
所以,不坚强一点儿的话,她该怎么办?
席间的歌舞虽然绚烂多彩,惹得人人叫好,瑶瑶却没有什么心思看,一直闷闷不乐坐着。
对面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借口出去透透气,瑶瑶离了席,走到远一些的湖边,离开喧闹的宴会,心情才有些平静下来。
坐在大石头上,捡了几块石子,一块一块仍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薄薄的冰层发出清脆的声音。
冬日的夜风阵阵冰寒,她身上的火狐裘有些不够御寒,抬起小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
瑶瑶回头,愣了一愣,又马上受了惊似的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你……。”
身后一片绚烂灯火,站在那里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一双黑眸越发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端木玉,你是跟着我出来的吗?”瑶瑶脸颊两边立刻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更加可爱。
端木玉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呼呼吹来的风,更加寒冷了。
“端木玉!”瑶瑶一急,想要立刻跟上去,却没想到脚下踩着的石头在寒冬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又湿又滑,她一时不慎,脚下一滑,惨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就向后仰倒,结结实实摔在冰面上。
摔得好疼,胸口闷闷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好不容易挤出几声痛苦地咳嗽,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别动!”端木玉大喝一声。
几乎是立刻的,瑶瑶听见身旁几声尖锐的响声。
是冰层慢慢裂开的声音!
心里一沉,她呆呆地坐在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那破裂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越来越密集。
“怎,怎么办?”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映着那一边的无边灯火,璀璨如星。
端木玉慢慢走过来,站在湖边,一只手抓住石头边缘,一只手朝她伸过去:“别怕,抓着我的手。”
害怕的心情几乎是立刻沉寂下来,那张坚毅冷峻的面孔,莫名地让她心安,一切的恐惧在他凝视着她的目光下,都荡然无存。
“抓着我的手,不要怕。”他不断轻声重复这句话,声音温柔。
瑶瑶慢慢伸手出去,身子底下冰层破碎的声音更加响亮,两个人的手只差两寸的距离便可以碰到一起,然而突然发生的事情又让紧张的情面进入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恐怖局面。
那边舞台上,表演的艺人在最后的时刻向天空打出无数烟火,巨大的响声让瑶瑶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下冰层完全裂开,身体猛地下沉,冰冷的湖水立刻包围上来。
只是一瞬间,冰冷已经掠夺了脑海里的大部分意识,她还惊慌失措地睁着眼睛,模糊地看见湖边那个人同样震惊慌乱的面孔。
“瑶瑶!”端木玉完全没想到会这里,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跳下水去救她,肩膀上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
“端木玉。”太子端木瑾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按着他肩膀的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
“皇兄,快救她!”端木玉什么都顾不得,身体完全被恐惧和寒冷控制了。
端木瑾的面孔比冰雪还冷:“我不想你也死。”
噗通一声,两个人同时转头,只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没入水中。
有被声音惊动了的宫人惊呼道:“哎呀!四皇子怎么跳到湖里去了呀!这么冷的天!”说完立刻大声叫着跑开。
端木瑾的手一直按在端木玉的肩膀上,那份力量,任何人都违抗不得。
四周的声音静了片刻,等到水声响起的时候,才发现湖边聚集了许多人,连皇上和皇后也惊动了匆匆赶来。
丽妃更是惊慌,满脸泪水喊道:“陆安阳,怎么回事?陆安阳!”
“端木瑾,发生了什么事?”皇后的目光看向了端木瑾和端木玉,带着些严厉。
他们两个一直站在这里的,许多人已经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端木瑾平静地道:“我和六弟在那边看见有人落水,正想来救人,不想看见四弟先人一步跳入了水中。”
端木玉张口想说什么,肩膀上却被兄长牢牢按着,他低下头,紧紧握着拳头。
皇上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想来是被寒意入侵,旧病又复发了。
这时,只听见下水救人的侍卫太监们浮出了水面,其中两人都分别抱着一具身体。
那一袭火红色的狐裘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么显然的火红色,今晚除了皇后,便只有一个人了。
丽妃看见自己的儿子,哭声也停止了,待陆安阳的身体送回湖边时,才跑过去哭起来。
侍卫抱着肖瑶瑶的身体,有些惊慌。
皇后连忙道:“快宣御医!”
此时,站在人后的肖家父子还在寻找了瑶瑶的下落,听见前面的响动,肖齐忽然想到什么,推开人群挤上去。
“瑶瑶!”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上前一步把心爱的妹妹抱了过来,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竟然逼得所有人都噤声。
端木瑾按在端木玉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少年的肩膀便感觉到一阵吃痛。
“肖将军,先让瑶瑶小姐到宫里换了湿衣服,再请御医诊治吧。”皇后自始至终淡定如常,保持着高贵冷静地仪容。
肖齐就算再狂妄,也知道顾惜自己亲妹妹的身体,这时赶回相府,恐怕瑶瑶的身子承受不了,便也只有点头,抱着瑶瑶先一步随着引路的宫人走开。
肖汉成阴狠地目光毫不避讳地停在端木瑾和端木玉身上。
皇上道:“顾卿家不必着急,瑶瑶小姐定不会有事的。”
“瑶瑶好端端怎会落水?”肖汉成带着审视的目光令在场所有人都很不自在。
权臣,弱帝,这局面,谁也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
皇后端庄道:“这个时候还是先救了瑶瑶小姐再说吧。”说罢,搀扶着皇帝,竟也不理会肖汉成,走了。
皇后娘家在朝中也有权势,只是娘家人为自保,从不正面和肖丞相一派争斗,但是握有一部分兵权的皇后父亲,常年驻守在边关,若是肖汉成敢发难,边关兵马立刻倾巢而出,到时就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所以对于皇后,肖汉成还是要忌惮三分的。
但是此刻,被爱女的落水扰乱了心神的肖汉成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顾及皇室的尊严,对着皇后的背影道:“若瑶瑶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要这两个小子偿命!”
皇后的背影微微震了一下,脚步却没停。
端木瑾微微扬起下颚,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愤怒地情绪,
端木玉握在身侧的拳头快逃刺破掌心的皮肤,对于瑶瑶的愧疚,对于肖汉成的愤恨,两种心情交杂着,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皇兄,他对我们的侮辱,总有一日我要他双倍偿还!”
端木瑾低下头,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端木玉,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做,肖汉成不会猖狂太久了,相信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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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宫
宫灯逐次点亮,若雅踏着夜色回来,左手牵着东张西望的肖瑶瑶。
“这里还有几间空闲的屋子,我跟皇上说一声,让你搬进来住。”若雅看见端木玉的銮驾停在宫外,怔了一怔,拉起肖瑶瑶走进去。
“皇上在吗?我回去好了。”肖瑶瑶想打退堂鼓。她本来不想来的,可若雅说想和她说些体己话,便硬拉着她来的。
现在惨了,撞在周王刀口上了……那个对她成见很深的周王可是让她很害怕的……
“贵人,皇上等候贵人多时了。”宫娥一见若雅回来了,便跑出来迎接,看到肖瑶瑶时,愣了一愣。
肖瑶瑶只能望着那个宫娥使劲儿笑,好留下个好印象。
若雅拉着她进去。端木玉坐在桌旁,望着桌上那一盘粟子糕和粽子愣愣地出神。
从背影看,端木玉高大英挺,背脊修长,只是太过于冷傲,让人都会产生不敢亲近的想法。
肖瑶瑶也是那样,看到那个背影,她就迈不动腿了。
“进来啊。”若雅拖着她,肖瑶瑶痛苦地摇头,那个大魔头说过会亲手杀她的,她不要去面对他!万一以后真被他杀了怎么办?
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渺儿。”端木玉的声音在宽大的殿堂里萦绕,带着低沉的回音。
肖瑶瑶的心抖了一下,本能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笑起来:“参见皇上,半夜打扰了……。”
端木玉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到若雅身上,他眼中带着欣喜,眸色比往日淡了些。
“我想让肖瑶瑶住在西面的宫殿里,以后,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若雅说,看着端木玉,征求他的意见。
端木玉眼中写着很明显的抗拒,肖瑶瑶笑了一声:“不用了……。”
“肖瑶瑶一定要在我身边。”若雅很坚定望着端木玉。如果不能更改过去,那至少,给她恕罪的机会……
“好。”端木玉只答了这两个简单的字,便转回身去,拿起一个粽子,剥开叶子,手指拿起黄黄的干杏,放进一只青碧的玉蝶中。
肖瑶瑶看着他吃东西,有些愣怔,心想周王吃粽子和她刚好相反,她只喜欢吃白米上的干杏和里面的枣泥,而周王却只吃白米。
果然,把干杏都拿下来之后,他扳开白米,用勺子挖出里面的枣泥,放进另一只玉蝶中。
肖瑶瑶稍微感觉安慰了些:原来这世上挑食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端木玉吃完了粽子,忽然回过头,不知为何,他眼中的光有些脆弱,他看着若雅:“这些给你吃。”
若雅低头,浅笑嫣然。
端木玉忽然站起来,肖瑶瑶吓了一跳,他大步走过来。
肖瑶瑶让到一边,端木玉一把搂住若雅,用力地把她箍在自己怀里。
“我喜欢你做的粽子。”他低声说。
若雅脸上一红,有肖瑶瑶在,她忙推着他:“皇上,有人在……。”
肖瑶瑶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时,连忙识相地跑出去。
端木玉抱着若雅进寝殿,把她压在床上,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唇。
甜腻的糯米的味道从他的唇齿间传给她,若雅闭上眼,在他霸道的动作之下喘息,沉浮……
寝殿里无限的春光衬托着殿外阶梯上那抹小小的身影可怜凄柔然。
她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呢?而且……周王明显把她当作空气,好可悲。
瑶瑶公主凄惨地望着月亮。
就这样坐了大半夜,不觉得困。
月上中天了,她站起来,准备回卿罗阁。
一道黑影跃进宫墙,肖瑶瑶眯起眼睛观察了一阵,难道是刺客?来不及多想,黑影已经迅速朝寝殿掠过来。
肖瑶瑶扑过去,和黑影正面交手。
岳面的黑影身手很好,动作敏捷,躲过她几招凌厉的攻势。
看来绝非泛泛之辈。肖瑶瑶左掌击出,那人举剑一挡,还是被震得后退三步,震惊之余,又发动一轮更猛烈的攻击。
他手中有剑,而肖瑶瑶赤手空拳,剑光飞快在眼前变幻着,那人招招致命,朝着肖瑶瑶的要穴攻击。而肖瑶瑶一边防守一边出招,几个回合之后,那人明显显出疲态,而肖瑶瑶仍旧呼吸如常,甚至还笑着说:“怎么?不行了?”
那人大骇,举剑一刺,朝着肖瑶瑶的喉咙,肖瑶瑶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夹住剑尖,调皮地眨眨眼:“动作太慢了。”
铿!剑尖在她手中折断!她眼中厉光一闪,一掌拍出去,带着强劲的力道,那人捂着胸口退出老远,骤然咳出一口血来。
看见血色,肖瑶瑶眼中映出一抹红光,妖异盛放,那人抬头瞥见她不同寻常的眸光,立即后退,跃上城墙,飞快逃走。
肖瑶瑶正欲追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端木玉披着中衣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惯于冷漠疏离的眼,此刻更是染上兵器一样的冷光。
肖瑶瑶站在月色弥漫的院子中,眼中妖异的红光在月光中分外刺眼。
端木玉看着她,她明明就在那里,可是却又像是只是一抹莹白的月光。不真实的苍白皮肤透着月色光华,缓缓流转,夺人眼目。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缥缈如流光,让人抓不着,摸不透。
而她清澈眼中翩然掠过璀璨笑容的时候,让他好想把她打碎,用力地破坏,尽情折磨。
可她依旧笑着,无论多冷的待遇,多重的伤……她笑容一成不变,那自眼底发出的,刺破黑暗的犀利的光,散发着蛊惑的味道,让人无从抗拒。
她究竟是什么?
他直视的目光让肖瑶瑶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她随手指了指围墙,道:“刚才……有刺客……。”
端木玉缓缓步下台阶,春夜的风很轻柔,吹着他的衣角,那睥睨天下的冷峻气质也随着风扩散到每一处,让肖瑶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可怕的人……不愧是让中原都惧怕的周王!
“那天的蛇,”他的声音沉沉的,犹如被击碎了的月光,“是你派来的?”
肖瑶瑶的眼睛微微睁大,脸色已经不能再白的苍白,甚至于接近透明,拢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端木玉只往下走了两三层,站在高高的地方,他习惯居高临下地看人,由此看来,他的眼光更加冷,仿佛众生万物,在他眼中皆不过是尘埃一粒。
“当然不是……。”肖瑶瑶很心虚,在这个人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下,她无可遁逃。
可是心里,她深深的,深深的兴奋着,她内心的可怕肮脏的秘密,她渴望有人发掘……一种近乎于自杀的狂热感情牵动着她的身体,让她微微颤抖着。
莹白的月光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可耻地扭曲着,像某种丑陋可怕的动物。
端木玉微抬下颚:“昨天的巨蟒挟持着你,却还费尽心思保护你,不让你受流箭的伤害,你用什么妖术操纵那些怪物呢?”
肖瑶瑶眸光一闪,一抹苍凉的笑浮上脸颊,她很机械地偏着头,眼睛斜斜地看着他:“我没有操纵它们,我只想保护渺儿姐。”
端木玉脸色在月下忽然间阴沉起来,一抹杀气骤然凝聚在他漆黑的眼底。
肖瑶瑶被煞的后退三步,咽着口水,微微感到恐惧。
她在怕什么?这个普通的男人,他不过是手握一个强大的国家罢了,有什么让她可怕的?肖瑶瑶暗自嘲笑自己的懦弱,像是羚羊看见凶猛的狮子一样,她本能地,对端木玉存着一份恐惧。
“你是妖怪?”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害怕或者迟疑,仿佛就算眼前这人是妖魔鬼怪,也能被他一掌捏死。
是这样的人,才能一掌江山吧?
肖瑶瑶却在听到‘妖怪’两个字的时候笑了:“皇上真爱说笑。”
她的笑很诡异,很悲戚,让人背脊发凉,有剧痛在心。
端木玉也感到丝丝冰冷从皮肤里渗进骨髓,好像他面对的……是一具会说话的死尸。
肖瑶瑶看到他眼中的厌恶,突然觉得很悲伤,她慢悠悠地转动着身体,在原地转了一圈,衣袂飞扬,青衣拥抱着她的苍白,像一朵清丽超脱于俗世的花。
月光下的她,可以用虚幻来形容的美。
“皇上看我像妖怪吗?”她眨着眼睛,笑靥如花,言罢她垂下眼帘,让浓浓黑黑的睫毛把悲伤满溢的眼睛遮住,“倘若有一天,我伤害了皇上在乎的人,皇上可以杀了我。可是……请不要说我是妖怪。”
端木玉震了一下,再望她时,她已经转身,轻轻地朝外走去。
那飘起的衣袂,忽然间在他冷寂的心里撕开一个小小的洞,有冰冷的雪在里面肆无忌惮飞舞。
她不是妖怪……
肖瑶瑶拢了拢衣袖,自己的手很冰,她怎么捂都不会有温暖的感觉。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她好害怕。
“请不要说我是妖怪。”她小时候这样跟父王说,却换来父王厌恶的一个巴掌,然后父王叫嚣着让她滚。
“滚!该死的妖怪!滚的远远的!”
那声音犹如就在耳边,惊雷一样的滚滚而过,就像刚刚才发生的一样。
肖瑶瑶低叫一声,飞快地奔跑起来。
“不要!不要!”她一边哭叫,一边没命没命的奔逃,仿佛被无数厉鬼追赶着,她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忽然,她撞到一个人,胸前坚硬的盔甲撞在她额头上,她惊呼一声,被一双手拉住。
“不要!我不是有意吃了你的,父王,我不是有意的…….。”她慌乱地挥舞着手臂,惊恐地瞪着黑暗中妖影重重的树木和房屋。
“瑶瑶公主!”一个男人低低的声音像雷声一样炸起,一瞬间把肖瑶瑶炸的清清柔然柔然。
她呆呆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岳将军……。”
岳冷林略一皱眉,英俊的脸上满是疑惑:“公主半夜怎么会在深宫行走?”
“我睡不着……。”肖瑶瑶低着头,不知道刚才神智不清柔然的时候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会不会吓坏这个年轻的男人。
“让末将送公主回去吧。”岳冷林说。
“不,不用了。”肖瑶瑶摇摇头,“我一个人走走,不麻烦大人了。”说罢,她慢慢地走过去,青衣很快便隐没在黑暗中。
岳冷林眯起眼,然后,飞速窜上城墙,一眨眼消失。
端木玉依旧站在迎春宫殿外的台阶上,想着肖瑶瑶最后的一句话:
请不要叫我妖怪……
一句简单的辩白他却听出里面深藏的巨大伤痛和无奈。那一刻,他承认自己因为她说这句话而心痛了,只是那么微微的一下,可是让他不安。
墙头的身影落下,迅速奔到他眼前:“皇上。”
端木玉嗯了一声:“岳冷林,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岳冷林抬起头,但迅速又低下去,愧疚地说:“臣无能,请皇上处罚。”
“你手中有武器,在她赤手空拳之下竟然只坚持了一刻钟。”端木玉深深思索起来,岳冷林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周国无人能敌,可是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却能轻轻松松把岳冷林打败,她究竟为何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的招数很诡异,变幻莫测,而且速度极快,臣根本就看不清柔然。”岳冷林道,惨输的伤痛盘亘在心里,而且输给那么小的女人,他真的很不甘心!
“莫非她真是妖怪不成?”端木玉冷笑一声,又想起肖瑶瑶说那句话是沉痛的语气,眉毛微微蹙起来。
听到周王说起‘妖怪’,岳冷林便一丝不漏地把刚才在外撞见瑶瑶公主的事情说了一遍。
端木玉眯起眸:“她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臣字字都记得清柔然。”岳冷林心底渐渐涌上一股寒意,“皇上……是否听说过北齐桓惠王是如何死的?”
“据说,是被野兽潜入王宫,吃得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端木玉说到这里,身上也起厚厚一层疙瘩。
那个月下如花的女孩……她撕咬着血肉,疯狂地啖肉食骨时,会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
“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端木玉下令,“还有,暗中严加监视瑶瑶公主!”
“是!”岳冷林浑身寒毛倒竖,在凄冷月色下觉得分外可怕。
食人的魔女?她是魔鬼还是妖怪呢?
三天后,瑶瑶醒过来,是在相府的房间里。
窗外白茫茫的雪映着一片天光,有些刺眼。
雅雅端着汤药坐在床边,脸上微微有些倦意,看见她醒了,还是立刻笑起来:“你醒了?身上好些了没?”
瑶瑶点点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雅雅立刻去倒了茶来,扶她起来喝了,待喉咙里慢慢舒缓之后,瑶瑶才抬起眼睛打量四周:“回家了?”
“是回家了。”雅雅柔声说,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终于松一口气:“瑶瑶,肚子饿了吗?厨房里刚送来的饭菜,还热着,我端来给你吃。”
瑶瑶点点头,眼睛有些失神:“姐姐,那天跳下水救我的人是谁?”
雅雅端起托盘,忽然怔了一怔,看向瑶瑶,见她面色无异,才道:“是,四皇子殿下。”
“是陆安阳哥哥。”瑶瑶笑了笑,“幸亏有他拉住我,要不然我就跟着水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雅雅轻笑了出来:“你啊,下次不可以这样让人担心了,你不知道相爷和将军多么担心…….。”
雅雅滔滔不绝说着她昏迷这三天的事情,瑶瑶边听边吃东西,昏迷了三天,胃口倒是不错,一连吃了三碗小米粥。
吃完东西,肖汉成和肖齐都下朝回来,听说瑶瑶醒了,便过来探望。
瑶瑶盖着厚厚的被子,靠坐在床上,抬起头微微一笑。
肖汉成坐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她:“为何好好地会掉进湖里呢?”
瑶瑶目光一闪,肖齐道:“当时太子和六皇子都在,瑶瑶,他们……。”
“他们都在吗?”瑶瑶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昏迷多日,那双眼睛越发大而明亮,一闪一闪的,“我掉下去的时候害怕死了,周围都没有人呢,我害怕没人会救我。”
“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肖汉成似有疑心,牢牢盯着瑶瑶的眼睛。
对于父亲严厉带着审视的目光,瑶瑶却不惧怕,大大的眼睛迎着父亲的目光,一脸天真:“是瑶瑶不小心,让爹和哥哥担心,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下次一定要小心。”肖汉成嘱咐了几句,因为有公事未处理,便起身走了。
肖齐坐在床边,陪着这个唯一的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瑶瑶说,他默默听着,时而点头微笑,等她渐渐说得累了,靠着软垫就睡过去了,肖齐把她在床上放平,盖上被子,静静站在床边凝视那张睡着的小脸,
雅雅默默走进来,看见这一幕,连忙站住不敢再动,心里噗噗直跳。
肖齐的目光,只要有心的人,都看得出那绝非看待自己妹妹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目光……
雅雅低着头,害怕肖齐觉察到她的视线。
半响,肖齐转过头来,看见雅雅低眉垂首站在那里,淡淡地说:“好好照肖瑶瑶。”
“请将军放心。”雅雅低着头,心里怯怯地,跳动不已。
肖齐喜欢自己的妹妹。
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知道?
肖齐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才敢走到床边,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气。
瑶瑶清澈的眼睛,此刻正大大的睁着,清莹流转的明眸里,透着一丝冷漠。
那怎么会是一个九岁孩子的目光呢?
“瑶瑶?”方才肖将军凝视的目光,瑶瑶是否也知道?
一个九岁的孩子,居然能装睡骗过了堂堂大将军!
肖齐是谁?沙场上运筹帷幄的大人物!
想不到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竟然输了。
瑶瑶转着眼珠,那瞳孔像浸在水中的葡萄,自有一种灵动的光令人神醉,“姐姐,你做什么发呆?”
“啊,没什么。”雅雅连忙摇头,脸色如常,在这个小女娃面前,她心里突然很慌乱,“瑶瑶,你不睡了吗?”
“睡不着。”瑶瑶躺着不动,眼睛却睁得很大。
“那,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嗯。”瑶瑶乖巧地点头,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雅雅略微怔了一下,心里想着说些家常事,看见瑶瑶那一双明眸,嘴巴里却不由自主问:“瑶瑶,你真是自己失足掉进湖里的?”
“当然不是。”出乎意料地,瑶瑶并没有向对肖汉成和肖齐那样隐瞒,老实回答,脸上还带着笑容。
“那是……?”雅雅小心观察她的脸色。
瑶瑶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哀伤,淡淡地说:“是端木玉,是他。”她说着,眼珠子转动着,瞟向一边的窗户,若有所思地看着。
“六皇子!”雅雅惊呼,“可他为什么?”
“因为肖家和他们姓白的势不两立!”瑶瑶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板,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泪水也在那一瞬落下来:“我们注定是死对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雅雅被吓呆了,瑶瑶的声音那么凄厉,带着她不知道的悲伤和仇恨。
怎么会?
瑶瑶有这么恨六皇子吗?先前不是有传言,说瑶瑶和六皇子都相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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