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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瑾微微失神,美丽的笑容挂在嘴边,他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为,为何?”

“这么简单?”端木瑾失笑,不知为何,那笑声里却带着一丝沉重,压迫着他嘴角边美丽的弧度,让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不被人相信,不被人认同,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到达别人的标准,永远在别人冷冷的目光和言语下过活,承受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痛苦。

并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微笑,也没有人愿意在她无助茫然的时候说一句‘我相信你’。所以只能在暗处悄悄望着别人的笑和哭。而她,即使流眼泪都是一个笑话。

所以,当有人相信她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愿意为他奋不顾身。

肖瑶瑶,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叫肖瑶瑶是吧,一枝梨花姑娘?”端木瑾忽然转开话题,又是让万物倾倒的笑容。

“哇!你好厉害哦!居然被你猜到了!”肖瑶瑶傻兮兮地望着端木瑾笑,还一脸疯狂崇拜的样子,“端木瑾皇子你太聪明了!”

端木瑾被她一夸,便笑眯眯地说:“本公子自然聪明。”

肖瑶瑶也跟着笑:“哈哈,聪明的大兔子。”

“我好歹也是皇子,你居然这么叫我?”

肖瑶瑶眨眨眼:“皇子?兔子?不就只差一个字吗?没关系拉,做人应该厚道一些,不要斤斤计较嘛。”

端木瑾叹气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端木瑾走了之后,小红才敢低着头走进来,肖瑶瑶一见她,便说:“为什么这么做?”

“不这样做的话,公主肯定要被抓。”小红说,“公主应该想到要保护自己。”

“可是如果渺儿姐受伤了怎么办?”肖瑶瑶问,声音也抬高了。

小红却似什么都不在乎:“没有若雅公主做珥,周王和高正海怎么会相信公主呢?”

肖瑶瑶从床上坐起来,大声道:“如果渺儿姐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

小红抿着唇不说话,良久,她转过头去,道:“公主难道要为了若雅,放弃一切吗?”

肖瑶瑶被问住了,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小红坐下来,抚着她的一头长发柔声道,“我们是来找师父的,和周国王宫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让赤焰它们到皇宫外找吃的去。”

“可是,他真的会在周国吗?”肖瑶瑶在窗户透进来的一抹惨淡的月光中抬起脸来,苍白骇人的肤色此刻和她的声音一样脆弱,一触即破。

“会在的,他的味道还在,就说明他还在周国。”

门口有什么轻轻响了一下,小红目光一凛,迅速闪到门边,把门拉开。

“啊!”小羽抱着头蹲下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羽?”小红脸色大变,这小子都听到了些什么?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小羽拖进屋里去,“你听到什么了?”

小羽颤颤巍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肖瑶瑶,再回头看一眼满脸杀气的小红,呜呜地哭出来:“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你知道我们的事了?”小红悄悄把手放在袖子里,握住冰冷的匕首。

小羽点点头,立刻说:“可我知道公主对我是真好的!”

肖瑶瑶偏着头,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月光中,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吹散了:“小久,本来想留着你的……。”

“奴才对公主忠心耿耿,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小羽满头大汗,“否则,今日皇上审讯公主的时候,奴才就说出去了……。”

“你早就知道了?”小红脸色一白。

小羽点点头,便把在小红衣柜中发现蛇蛋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其实奴才只是猜测的,可刚才听到公主和小红姐谈话,便知道是真的……。”

小红刚要动手,肖瑶瑶抬手道:“慢!”她看向小羽,“你如果想活命,就要帮我做事。”她嫣然一笑,竟让月光都浓郁起来,“凡是毒虫蛇蚁,都和我有关,你不怕吗?”

“奴才不怕……。”小羽低着头,卑微的心底下,悄悄藏着一颗爱慕的心,他不能启齿。

“真不怕?”肖瑶瑶轻笑。

“小羽相信公主。”

肖瑶瑶垂下头,笑容在嘴角一闪即逝:“小红,饶了他吧。”

小红收起匕首,把小羽拉起来:“你要是敢捣鬼,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小羽忙点头,捡回一条命的喜悦让他又哭出来:“谢公主,谢小红姐。”

肖瑶瑶和小红飞快地对视一眼,小红问:“小久,你知道宫里有个叫秦力的人吗?”

“秦力?”小羽有些小小地吃惊,同时脸上的表情闪烁,“是……太后宫中的秦力吗?”

“你认识吗?”

小羽有些微微的不屑:“秦力是假太监,迷惑太后,封了尚书,门下食客千人,家童更有几千人,可威风呢!”

“你羡慕了?”肖瑶瑶问,看着小羽涨红的脸,忽然笑起来,“可惜你是个真太监,没希望了!”

“小羽决不做那样的人!”小羽很有志气地大声说,“就算小羽喜欢了谁,也要藏在心里!”

肖瑶瑶和小红半天没说话。

“你还要喜欢谁?”肖瑶瑶低声问。

小羽紧闭着嘴,死也不会说的!他宁死不屈!

“傻小子有志气啊!”肖瑶瑶对着小红笑起来。

小红面色凝重:“秦力现在是尚书吗?现在哪里?”

“秦力随太后住在雍城行宫。”小羽如实答道。

肖瑶瑶点点头,说:“你去休息吧。”

小羽退下了,小红关上门才道:“师父好本事,玩上太后了。”

“师父是周王的假父,好有意思,周王难道不生气?”肖瑶瑶思考的却是如此八卦的问题。

“周王是当局者迷,他怎么会知道呢?”

“连小羽都知道……。”肖瑶瑶有些同情那个阴骛冷酷的男人了,坐拥天下,可自己的母亲,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给他带来莫大的耻辱。

在群臣面前威风凌凌的王,当回到深宫时,想寻找母爱的一点儿温暖,可是她在别人床上快活。

“可怜的人。”肖瑶瑶笑笑,“怪不得总是那么冷漠,而且残暴。”

“雍城距离奥城也有一段距离,我们一走一定会被人发现。”小红说,“所以,最好让师父自己回来。”

肖瑶瑶偏着头:“要让秦力回来,一定要周王下令吧。”

小红蹙着眉,这说来容易,可是要周王下令……谈何容易?

第二天,勇救周王宠姬雅贵人的肖瑶瑶被赐了很多东西,这据说是掖庭宫第一位获周王端木玉赏赐的佳丽。

所以一大早,卿罗阁被前来‘贺喜’的人挤满了。

原本不受重视的北齐公主,只有一个伺候的太监,这一次,周王多指派了两个宫娥来伺候。在掖庭宫受尽了排挤的小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指挥者两个宫娥好不威风!

他终于不用做最下等的工作了……

只听见屋子里不断传出欢声笑语,小羽由衷感到高兴,希望看到公主被每一个人接纳和喜欢。他相信,只要肯用心了解公主的人,一定会喜欢她的。

虽然她……哎,不想了。

有了一次‘光荣’事迹,肖瑶瑶就干脆躺在床上装病几天好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也过的很惬意。

“没有亲眼看见妹妹英勇救人,真是一大憾事。”雅雅是第一个来到卿罗阁的,和肖瑶瑶坐下谈话之后发现她其实很好相处,也就慢慢有些喜欢和她说话了。

“其实我当时吓死了呢,那么粗的蛇。”肖瑶瑶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可是雅贵人是皇上宠爱的人,总不能看她受伤,让皇上难过吧。”说罢还应景似的苦笑一下。

雅雅和她同为送给周王的礼物,深深明白那种心情,她比肖瑶瑶来得早,自然更加明白周王的冷血无情之处。

她拉住肖瑶瑶的手,说:“皇上难得喜欢一个人,妹妹能有如此壮举,真是难得了。”

“可是深宫里的日子,不好熬啊。”肖瑶瑶伤感地说。

“以后你我姐妹二人作伴,日子总要过着走的。”

“是啊。”肖瑶瑶又露出灿烂的笑脸,“以后姐姐常来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地方一样。”

小红在旁边暗暗佩服她家公主演戏功力如此之好,她和雅雅伤感来伤感去的,其实自己心里早就乐坏了吧。

她家公主就是这样容易博取人同情的坏坯子,千万不要上当了……

果然,雅雅走了之后,肖瑶瑶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哇!燕国的公主原来是深宫怨妇耶!”

“你很快也会是深宫怨妇了。”小红说,“少笑话别人。”

“可怜的小红连深宫怨妇都做不了。”肖瑶瑶撇着嘴,无限同情地看着小红。

小红气结,哼一声走出去,谁知刚到门口,便看见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端木瑾皇子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小红姑娘早。”端木瑾拱手施了一礼,“在下看今日天气好,特来找你家公主出门散散心。”

小红愁云惨淡地说:“公主昨日英勇救人,劳心劳力,深受内伤,恐怕不能陪皇子出去了。”

“这么惨?”端木瑾讶然,“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啊?”

“都说是内伤啦!”小红说,“所以皇子请改日吧。”

“谁咒我内伤了?”屋里传来肖瑶瑶的怒叫,“小红出去杀了她!”

小红吐吐舌头,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笑着跑走了。

端木瑾摇摇头,这主仆两个还真有意思。他没走进去,肖瑶瑶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了:“大兔子,你来看我了!”

“是啊,小兔子,给你带了这个!”端木瑾伸出手,拿着两个胡萝卜。

肖瑶瑶的兔子眼一下子瞪圆了:“萝卜!?”

“是啊。”端木瑾递给她一根,然后拉着她往外走,“听说对内伤有好处的,多吃多吃。”

肖瑶瑶啃了一口,觉得西风萧瑟……

为什么别人内伤有大鱼大肉大补品,而她只能啃萝卜?

端木瑾带着她进行‘周宫一日游’,慢慢逛到花园里。肖瑶瑶兴奋地看着池塘里的鱼,把吃剩的萝卜咬碎了扔在里面,立刻引来一大群鱼争抢。她大声叫起来:“大兔子你看!鱼被你的美色吸引了!”

“那是自然,本公子颠倒众生嘛。”端木瑾自恋地在巨石旁坐下来。

肖瑶瑶看看他,再看看鱼,说:“真可耻啊,大兔子你连鱼都要勾引!”

“本公子用得着勾引吗?”端木瑾睇她一眼,无声地告诉她:你太无知了!

肖瑶瑶当作没看见,看着金光荡漾的湖水,她问:“咦,那边的宫殿好漂亮,是谁住的啊?”

端木瑾扫了那宫殿一眼,笑容黯淡了些:“太后。”

“不愧是太后啊,住那么好的宫殿,你看我,就住那么小的屋子里。”肖瑶瑶感叹啊,望着宫殿大叹三声。

“那里没人了。”端木瑾说,“太后现在住雍城行宫。”

“那就是空的了?”肖瑶瑶很惊讶。

端木瑾点点头。

“太后干嘛不住那里呢?那么好的宫殿。”她羡慕地看着那些阳光下都在发光的飞檐反宇。

“小兔子,如果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提起太后的事。”端木瑾忽然说,墨色的眼睛里染上一层浓重的光影。

肖瑶瑶似懂非懂:“可以问为什么吗?”

“不可以。”端木瑾说,“这样你才安全。”

“我很厉害的,我会保护自己。”肖瑶瑶小声说。

“知道你厉害,逃跑的时候挺厉害的。”端木瑾笑起来,有意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

肖瑶瑶颇引以为傲:“本公主武功盖世,从来不逃跑!”

“小兔子只要学会吃学会玩就好了,谁教你练武的?”端木瑾揉着她的头发,眼里多了一种深深的宠溺。

“我师父。”肖瑶瑶说,“可惜他失踪了,我再也找不到他。”

“你师父收女弟子,很厉害哦。”

“哇!那条鱼好大!”肖瑶瑶忽然叫起来,跳起来要去捉鱼,谁知一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头,脚下一滑,就栽倒下去。

溅起老高的水花。吓得鱼儿四处逃窜。

“肖瑶瑶!”端木瑾连忙奔过去。

肖瑶瑶从水里露出脑袋,嘴里吐着腥味很重的湖水:“呜……好冷哦,大兔子。”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一头黑发湿淋淋散在苍白的皮肤上,把她的眼睛衬托得很大。端木瑾好笑地走过去,伸出手:“上来吧,一会儿着凉了。”

肖瑶瑶笑嘻嘻把手递过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笑,落进端木瑾眼中,他刚想缩回手,哪知肖瑶瑶猛地抓牢他,使劲儿一拽,猝不及防的端木瑾就这样可怜地被拉下水了……

“哈哈哈,大兔子你太笨了!”肖瑶瑶在水里笑得站不稳,幸好水不深,只淹到他的胸部以上。

端木瑾站在齐腰的水里,真是无可奈何,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个明明很傻气的女孩戏耍?而他竟然一次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能和她一起笑。

所以他也跟着肖瑶瑶大笑起来。

这样的日子,很快乐,没有权利和阴谋的污染。端木瑾永远都记得这样的肖瑶瑶,清淡地犹如池塘里盛开的花,纯净透彻,似乎不会被任何东西污染。

她永远都在笑,没心没肺地,眼睛也是永远不会黯淡的光明,看到她,就仿佛永远不会和黑暗交汇。

他是端木端木瑾,一只永远站在光明底下,陪她一起大笑的大兔子。

“好啦,再不上去明天就生病了。”笑过之后,端木瑾把肖瑶瑶抱起来,让她坐在池塘边。

他拉着她的衣服下摆把水拧干:“冷不冷?”

“有点儿哦。”在水里不觉得,现在一上来,被风一吹,还真有点儿冷。

端木瑾脱下半干的外袍,细心地擦她的脸和发。

他笑得如和煦的春风,每一次吹动,都让人心旷神怡。

肖瑶瑶看见他腰上挂着从她那里拿去的香袋,低下头问:“你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

端木瑾看看香袋,摇头道:“不知道,想拆开看看,但是又舍不得。”

“一颗石头。”肖瑶瑶说,“就像那天我给你的石头一样,也是从地上捡的。”

“这么漂亮的香袋你装石头做什么?”端木瑾眉梢眼角都透着妩媚的风情,虽然浑身湿淋淋狼狈不堪,可是丝毫不减他令人着迷的外貌。

肖瑶瑶用手指挑起那个香袋:“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和我结拜过。”

“又是被你骗了去的?”

“才不是!”肖瑶瑶瞪大眼睛,“那个哥哥是自愿的。”

哥哥,看来是男的咯。端木瑾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人呢?”

“不知道,兴许死了吧。”她淡淡笑了一下。

端木瑾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望着她的身后。

“怎么了?”肖瑶瑶回头看去,一看真的给吓死了。

周王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大树后,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不过那一身黑让肖瑶瑶差点儿又跳到池塘里去。

“王兄。”端木瑾知道自己和肖瑶瑶正衣衫不整地在一起,势必要引起误会,便说,“不小心落水了。”

端木玉面无表情,冷酷孤决地身影像一棵树,遮住一半的阳光。

其实他刚刚才到,意外看见了这一幕。

肖瑶瑶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不敢说话。阴冷的周王让她每次看见都觉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半夜三更看到会是什么效果,不过一定更加惊悚吧。

端木玉不冷不热地说:“渺儿去卿罗阁了,你回去吧。”

“是!”肖瑶瑶接到命令,立刻跳起来,什么都不多说,快速朝掖庭宫的方向跑去。

“王兄真无情啊——。”端木瑾上了岸,拖长了声音说,“好歹若雅是她拼死救下来的,你居然不说一声感谢,太过分了。”

“朕不杀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端木玉淡淡瞥一眼肖瑶瑶离开的方向。“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端木瑾冷笑一声:“不知道王兄的心是什么做的,她为了若雅,可以连命都不顾。王兄真的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不是朕想了解的人。”端木玉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冷酷和绝情,“她耍的手段,朕一清二柔然!”

“王兄不必在我面前称孤道寡,你绝情,不代表我也一样!肖瑶瑶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柔然!不要把你的冷血无情也用在她身上!”端木瑾大吼,他并不是易怒的人,甚至在周国人眼前,他是极易相处的。可是今日,他在往日最尊敬的兄长面前发怒了。

“如果王兄厌弃她,可以把她交给我,王兄不能保护她的话,就让我来保护她。”

端木玉只是噙着嘴角边一抹淡淡的冷笑:“恐怕,她不需要人保护。”

“王兄究竟明不明白?”端木瑾沉痛地说,“要保护一个人,不是一味地保护她的身体,我要保护的是肖瑶瑶的心。”

端木玉怔了一下,黑色的衣袍被风吹起来,他的声音也随着风变得悠远:“你才刚刚认识她……。”

端木瑾只是笑,那笑容既魅惑又清澈,艳和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糅合出不一样的精粹来:“如果她是我不想保护的人,就算认识一万年也没用。”

端木玉仰起脸来,天光和水光在他脸上渲染出阴翳的冷傲,他慢慢地说,声音像是砸碎在水面上的黄金珠宝,清贵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杀伐之意:“如果她敢对渺儿不利,朕会亲手取她的性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血浓于水的至亲,从来没有哪一刻,兄弟两人觉得彼此之间距离如此遥远……

枝叶繁茂的树梢上翩然飘下一道青色的影子。

肖瑶瑶理着潮湿的头发慢慢走向掖庭宫。

她听到了,心里却丝毫没有起伏。

她只能在心里轻轻对端木瑾说:“谢谢你……”可是,端木瑾拿什么来保护她的心呢?

不存在的东西,怎么保护?

肖瑶瑶低落的情绪可谓延续了有史以来最长久的一次。

弘文馆再也没有去,称病在家,肖汉成和肖齐对这个小丫头也无可奈何,她不想做的事情,勉强下来也只有伤害。

整天情绪低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短短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可急坏了肖家父子两,连忙找来平日和瑶瑶关系最好的雅雅来问,一问之下,竟连雅雅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想来,是受了宫里哪位皇子或公主的欺负。

肖齐冷笑道:“敢欺负我肖齐的妹妹,我不信有这样的人。”

“也许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孩子们懂什么?”肖汉成捋着胡须,看向雅雅:“听说瑶瑶在宫里和四皇子六皇子交好。”

“是,两位皇子经常和瑶瑶一起玩,瑶瑶尤其喜欢六皇子。”雅雅老实说,瑶瑶嘴巴里总是念叨着六皇子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瑶瑶很喜欢那个男孩了。

肖汉成和肖齐脸上皆有难看之色,不过稍稍一瞬,便掩饰过去了。

“瑶瑶和你要好,平时里你多和她做做伴,她还是孩子,等发现什么新事物自然会好起来,下去吧。”肖汉成对雅雅简略说了两句,便让她离开。

雅雅走了之后,肖齐才道:“爹,瑶瑶和六皇子……。”

“只是小孩子间的友谊,瑶瑶那么小也不懂什么。既然她不想去弘文馆学习,那就不要去了,让她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

肖齐点点头,父亲这样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小孩子的友谊本来就是脆弱的,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又和另外一个好,好朋友之间打架吵架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所以,不应该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他心里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所有人都认为瑶瑶的萎靡不振只是一时小孩子的不快,但是所有人都想错了。

这件事,恐怕是她童年里最大的疙瘩和阴影,甚至超过了那次被落入匪徒和青楼的遭遇。

在家里呆了几天,瑶瑶已经不再提去弘文馆学习的事情,相府里请了西席先生,从此她和那个地方彻底绝缘。

即使偶尔想起来,年幼的心中,也是偶尔闪过一丝轻微的痛楚,还有一张有些冷淡笑起来却能融化一切的脸庞。

端木玉……

忘了,这个人,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她和平常无异,一样开心玩闹,天真无邪,只是没人知道她心中埋下一颗小小的痛苦的种子。

“姐姐,你的琴声真好听,要是我也能学会,就好了!”瑶瑶双手托着腮帮,听雅雅弹完一曲,不由赞美道,升起艳羡的感情。

时间已经一转眼到了大周二十八年的冬天,天上下着大雪,整个世界都陷在单调的白色中,远处的山脉宛如在天边,偶尔露出的褐色山脊透着悠远而苍凉的孤寂。

没有绿树,没有繁花,渐渐走入年轮末端的时光,流逝的速度如同被冰封了一般,缓慢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入了冬,瑶瑶就病了,自小身体就不太好,这一病,连着心里的病,让她结结实实受了一次大折磨。

每天汤药不断,将养下来,身上都慢慢有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雅雅转过头,看着一身雪白狐裘的肖瑶瑶,那轻颦浅笑的娇态,恍若包含全世界风景的眼眸,让人忍不住惊叹。

上天是何其偏心,才创造出这样的美人来?

“瑶瑶这么聪明,要是肯学,很快就能学会了。”雅雅微笑,这一年来,瑶瑶表面上一如既往,但是却有种东西慢慢不同了,雅雅能感觉到,却说不上是什么不同了。

瑶瑶细白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琴弦,神情微微哀伤:“姐姐不是说,女子学琴棋书画,皆是为了心仪的男子,瑶瑶想,这些东西恐怕瑶瑶永远用不到。”

雅雅一怔,一个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瑶瑶?”她握住瑶瑶一双冰凉的小手,“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瑶瑶摇摇头,笑容又回到脸上:“哥哥说,明日是皇后生辰,皇上要在宫里大肆庆祝,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入宫,姐姐想去吗?”

心中闪过一阵悸动,雅雅脑海中随机浮现出一张带笑的,温和的英俊面孔。

瑶瑶看着她,看见她脸上闪过可疑的嫣红,不禁问道:“姐姐想着什么人?”

这丫头,小小年纪却跟个人精似的,轻易就看透了她的内心,雅雅脸上更红,稍稍别过头去:“我有什么人可想?现在,我的世界就是这整个相府了。”

瑶瑶轻轻掩着嘴巴笑起来,娇俏可爱:“姐姐胡说,明明就是想着什么人,明天让爹带着你一同进宫,让你一尝心愿也好!”

“瑶瑶!”雅雅羞得无地自容,“你满口胡说!”

瑶瑶站起来,一身雪白,在雪地中玉人一般立着,身上淡淡反射着淡薄的光晕,“其实姐姐不说,我也知道姐姐想的人是太子。”

她眼眸狡黠,浅浅的笑容映在里面,转过头,看的雅雅心中一跳:“瑶瑶?”

“姐姐认识宫里的人,不过就太子殿下和……六皇子而已,想来,姐姐不会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六皇子,那么只有太子殿下了。”

雅雅低下头,脸上的羞怯慢慢退却,冬天的冰寒开始渐渐侵入那张美丽的容颜,她轻轻叹了一声。

瑶瑶低头,看着坐在琴旁的她,有些同情:“姐姐不是爹的亲生女儿,有些事,其实完全不用烦恼。”

雅雅蓦的抬头,轻咬香唇:“相爷对我恩重如山,成均公子和瑶瑶更待我如亲人,雅雅不是铁石心肠。”

瑶瑶偏过头去,眼中闪过一抹沉痛的暗光,情绪一瞬间便低落下来,寒冷从脖颈间侵入,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慢慢走到院子中央,踏着厚厚的白雪,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歪着头,轻轻地笑了。

“我若是姐姐,立刻从这座府中逃走,有多远就走多远。”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雪落的声音,只是她一个人低低的呢喃,但雅雅还是听到了,一瞬间,冰雪的冷寒似乎夺走了她的呼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独立白雪的小女孩。

只不过片刻,雪中的瑶瑶便转过头来,笑得天真灿烂:“姐姐,我们来堆雪人吧!”

雅雅愣怔了,仿佛忽然落入另外一个世界。

她从瑶瑶的呢喃中,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厌恶和抑郁。

对这座庞大的相府,还有对这里的人……

可是为什么?

她抬着头,看着在雪地里一个人忙着滚雪球的肖瑶瑶,第一次感觉迷茫,她的目光,无法穿透那个只有九岁的孩子。

卿罗阁里,若雅果然已经等了很久,小红在门口东张西望,终于看到浑身湿漉漉狼狈走回来的肖瑶瑶。

“公主!你怎么了?”

“我掉水里了,好冷好冷。”她抱着手缩成小小的一团用湿漉漉的身子蹭着小红,“小红你好暖和啊……。”

“真是的。”小红一边抱怨一边带着她进去。若雅迎出来,一看也吃了一惊:“肖瑶瑶,怎么回事?”

肖瑶瑶蹭完了小红,又跑过去蹭若雅,可怜兮兮地在她怀里吸着鼻子说:“我本来想抓一条鱼回来烤着吃,结果我被那条狡猾的鱼骗了……。”

小红抹掉额头上大大的一滴汗,拉着她进屋去换衣服。

狡猾的鱼…….狡猾的是她才对吧……

若雅含笑跟进去。

肖瑶瑶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让小红为她打理那一头湿淋淋的头发。

“渺儿姐,你给我带好吃的来吗?”肖瑶瑶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食盒,两眼开始冒光。

若雅揭开篮子,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粟子糕,还喜欢粽子,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渺儿姐你好厉害哦!”肖瑶瑶已经等不及,抓过粟子糕就开始狼吞虎咽,“好吃好吃。”

若雅剥开绿色的粽子叶,把白白的粽子放进盘子里,“我在粽子里放了你喜欢的枣泥,还有干杏。”

肖瑶瑶看着托在盘子里的白米粽子,黄色的干杏点缀在上面。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让她如鲠在喉。

“渺儿姐以前也常常给我做粽子,让我带在身上……。”她恍恍惚惚回想着一些事情,连眼神都飘忽起来。

“以前的事忘了吧。”若雅强装欢笑,把粽子递给她。

肖瑶瑶忽然扔了抓在手里的粟子糕,跑到院子里,蹲在墙边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肖瑶瑶!”若雅跟着出来,肖瑶瑶擦擦嘴巴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那棵开满花的杏树下,望着白色的杏花喃喃地说:“对不起,渺儿姐,我尝不出粟子糕是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干杏还会不会酸,我不知道……。”

若雅一把搂过她,低声啜泣:“是我不好,不该给你做这些。”她只是想用小时候的的方法,来唤起肖瑶瑶心里沉寂的温情。

她知道她心里缺失了什么,即使已经永远唤不回来,可是至少,让她补偿给肖瑶瑶另外的东西。

肖瑶瑶望着繁花似锦,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若雅的哭声在她耳边萦绕,她摸摸自己干涩的眼角。

为什么呢?她就是哭不出来……

“渺儿姐,帮我找秦力回来,好吗?”

“秦力和太后在雍城。”若雅说,“我会想办法让皇上把太后请回来。”

“谢谢渺儿姐。”一瞬间,肖瑶瑶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外表,笑容在眼睛里,像翻滚而起的波浪。

皇后生辰这一日,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整个银白的世界似乎是上天一件最好的礼物,晶莹的世界中,大周国的皇后庆贺着生辰。

常年病体孱弱不能理政的皇上这几天气色也逐渐好起来,大雪天里更是亲自为皇后做了一副《岁寒三友》作为礼物,喜得皇后泪洒当场。

伉俪情深,几十年不曾变过的深情,怎不叫人感动?

白天的活动不过是在雪地中赏赏雪景,看看御花园中匠人巧手雕成的冰雕,以及无数用温泉养着,此时开得如火如荼的五彩花朵。

多日被单调白雪弄得疲劳的眼睛此刻看见那些色彩绚丽的鲜花,心情立刻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各个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花园中放了几张长桌,桌上铺着宣纸,置了文房四宝,宫女在一旁磨墨,文武百官在桌前兴致勃勃写着恭贺的赞词,或一笔会成祝寿的画作,场面煞是热闹。

远远看见太子殿下毛笔一挥,引来叫好声无数,显然是做了什么好诗词,他身旁略矮一些的六皇子接过笔,低头在纸上写了一阵,立刻惊呼四起,百官恭维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到。

两兄弟意气风发,并肩站着,英俊的面孔让许多官宦小姐红了脸。

皇上和皇后看着这一双爱子,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吩咐赏赐了许多东西。

毛笔被传到四皇子陆安阳手中时,陆安阳摸着脑袋瓜子傻呵呵地笑起来,大笔一挥,纸上一个大大的‘寿’字让许多人莞尔。

“那一位是四皇子吧?”老远地,结了冰的湖面上,孤零零地六角亭里,肖家两位小姐倚栏而坐,看着那一边的热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一样。

雅雅一身紫貂大氅显得雍容华贵,端坐那里,有种高不可攀的气势。

肖瑶瑶则是火红的狐裘,特别显眼,柔软的火狐毛轻轻拥着她,托起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懒懒地趴在木栏上。让人远望,便觉得那是绝不可靠近的天人,只能远远观望。

“是陆安阳哥哥。”瑶瑶的目光已经从那边的热闹里转开,看着结冰的湖面,晶莹的冰层下,隐约可见青荇柔柔摇摆。

心情随着那水草,摇摇摆摆,无法安静下来。

“瑶瑶?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雅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疼地说。

瑶瑶转过头来,脸上已经带着俏皮的笑容:“怎么行?回去了,姐姐就见不着太子殿下了!”

“你——!”雅雅羞怯,别过头去,却正好看见那边欢笑声中,太子轻轻抬起头,眸光有意无意看了这边一眼,顿时,她心跳如雷,脸上更是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害羞了?”瑶瑶继续调笑,蹭到雅雅身边,小脸在她柔软的紫貂大氅中轻轻摇晃:“姐姐不用害羞,待瑶瑶找个机会,把你的心意告诉太子殿下知道。”

“千万不要!”雅雅立刻着急,这种事情可开不得半点儿玩笑,情绪跌入谷底,摔得很疼:“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必让太子殿下也一起烦恼呢?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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