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面子(1 / 2)

师刀 万象澄澈 4615 字 2023-12-20

陈含玉微微皱眉,带着些嫌恶道:“吃这玩意儿干啥呀?够恶心的。”

何肆没有一丝膈应,这数月未曾腐烂的鼠尸,在被何肆吞入腹后,却是瞬间开始融化,周天火候,取坎填离。

明明早就不能自主运转的霸道真解忽然故态复萌,眨眼间融成一颗米粒大小的血食。

本来假手于庾元童而发生的几口气机,也是瞬间被其吸引,体内似乎刮起一阵抟风,红丸将那无色的气机牵扯缠绕在一起,一息百转千回,染上一丝红韵。

何肆瞬间精神抖擞,却也迸发出一股极端的饥虚。

好像饿了三五日一般。

何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这种感觉何肆体会过,上次在蝙蝠,李嗣冲握住他的手,叫他感同身受一番饿鬼之苦。

现在这份饥需只是来得突然,若论难捱的程度,其实小巫见大巫。

何肆咬牙拄着龙雀大环支着身子,默默忍受饥虚。

同时何肆也清楚的知道了腹中那颗米粒之珠不过是回光返照,急需血食的充盈蕴养。

李嗣冲虽然无法内视何肆体内情况,却是对此早有预料。

霸道真解若是真这么好摆脱,他也不会现在还深受其害了。

好在事不过三,现在何肆体内的红丸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何肆能够挨过这一阵子“饥则食之”的本能,那无根红丸自然坏灭,散作周身,再来几遍简简单单的抽丝剥茧也就差不多了。

何肆不懂,地、水、火、风是体,成、住、坏、空是性,体性一对。

之前姜素或者宗海师傅的手段,都是助他稳住自身的成住坏空,因为那时候何肆的体内已经没有红丸了。

而李嗣冲为他做的,是将血食之祸从地水火风中完全抽离。

《金光明最胜王经》有言道:“地水火风共成身,随彼因缘招异果,同在一处相违害,如四毒蛇居一箧。”

李嗣冲不算深谙佛法就精意,但有时候,治本还不如治标。

陈含玉看向李嗣冲,饶有兴趣道:“永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李嗣冲回答道:“总而言之,就是再把他腹中的红丸弄出来就好了。”

陈含玉眼中精光一闪,“怎么弄?剖出来?”

何肆抬头对上陈含玉那跃跃欲试的眼神,这回是连暗自咒骂的心力也没有了。

李嗣冲笑着摇头,“倒也不失为一个笨办法,但有我出手,哪用得着如此粗鄙手段?”

陈含玉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心知肚明自己想法,却故作愚钝的李嗣冲。

李嗣冲却是看向何肆,陈含玉无非是想叫何肆吃点苦头,不过剖腹而已,小场面。

李嗣冲问道:“眼前两条路,一个是我直接帮你把红丸拿出来,不难受,就像第一次在溪川县胡府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想来应该是那宗海和尚的手笔,除了我,他也可以帮你,至于谁的手段更高明,不好说,我只能说他第一次做得就挺一般,但难保第二次不会更有经验,而我,真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至于二条路,就是这段时间你一直体会的缫丝手段了,想来你也感受到了,你肚里现在这可红丸,并不持久,等这可红丸自然坏灭,我来祓除绪余,只是会痛苦些,各有利弊,你自己选。”

何肆毫不犹豫道:“我选二。”

李嗣冲点点头,提高些音调,“那你可要遭老罪了。”

陈含玉闻言轻笑一声,“不用说得这么刻意,我耳朵不聩。”

“何肆,你来得正好,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做。”

“陛下您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被山南道反贼占领的骊龙城已经收复,那贼人你应该见过的,自称圣公的何汉臻手下,李密乘,现在正在仪銮司诏狱之中,我打算判他凌迟之行,两千四百刀,你爹何淼好歹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刽子手,我本来打算钦点他去行刑吧。”

倒不是陈含玉宽仁,没有给李密乘定下三千六百刀少三刀的极刑,而是如今的李密乘就剩下一副躯干和头颅了,真剐不出这么多刀。

何肆闻言说道:“陛下,我爹上月中已经向衙门请辞了。”

对一个刽子手来说,杀人过百,真是个天大的忌讳,传闻都是要断子绝孙的。

只是杀人一百,何三水还能自我安慰一下,但一百零一人,委实是没有狡辩的余地了。

陈含玉对此并不意外,点头道:“我知道,他好像才四十六吧,这么快就杀人过百了?也对,今年问斩的人是有些多。正好,你们这捞阴门的营生本来也是一脉相承的,刚好父辞子替了。我之前请你加入仪銮司,你拒绝了,也好,别整天不务正业的当流氓,以后就挂职临昌县衙,当个刽子手吧。”

何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过成为一个刽子手的命运。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肆也只能乖乖认命。

何肆在斫伐剩技中学过掠脂斡肉一招,也观刑过何三水凌迟犯人,其实不怵凌迟,但是何肆还是开口道:“我不会凌迟。”

陈含玉眉头一挑,“你爹他没教你吗?”

何肆摇摇头,“还没有。”

陈含玉嗤笑道:“你爹这次请辞还把手艺都还回去了啊?回家学呗,他只是不当刽子了,又不是死了。”

何肆没敢抬头看陈含玉,极力忍耐着怒火。

李嗣冲只觉得头疼啊,想着回头要不要问问何肆的生辰八字。

这两个人,似乎真还有些八字不合,相冲相克的味道。

陈含玉又说道:“时间定了啊,就定在八月十四,你这几天好好练练刀法吧。”

李嗣冲站起身来,摇摇晃晃,“陛下日理万机,国务繁重,我就先退了,我这身子也还要卧床再养两天。”

陈含玉冷声道:“狱讼稍简,国务少闲。许是仪銮司渎职,才叫我这皇帝这般辛劳。”

李嗣冲点点头,“惶恐惶恐,死罪死罪,那臣便不回家躺着了,这就回仪銮司,力求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含玉骂道:“滚蛋!”

李嗣冲依旧嬉皮笑脸道:“身上有伤,先欠着,下次再滚。何肆你来扶我一下。”

何肆上前几步搀扶住李嗣冲,刘传玉递回龙雀大环的刀鞘。

陈含玉没有说话,任由这两人自作主张。

李嗣冲倚靠着何肆走出武英殿,当即甩开何肆的手,抻展身子,一身骨节“噼啪”作响。

李嗣冲的面上肉眼可见红润几分,哪有一点重伤的样子?

何肆微微错愕的同时莫名想到了第一次在荣旺客栈见到那季白常,他俩的开展脊背的姿势倒有几分相像,估计是一个架子。

有点说头,好像叫什么龙脊一开,肾气自然来。

何肆小声问道:“李大人,你没受伤?”

李嗣冲翻了个白眼,“别胡说,我当然受伤了。”

何肆低声说道:“要不我还是扶着你吧,好歹装出皇宫再说啊。”

李嗣冲挺直腰杆,“不装了,你以为我是给你台阶下?我是给里头那位找台阶呢,我今个要是不来……算了,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有一个元童呢,不过他脸皮薄,做事没我这般没脸没皮。”

何肆感叹道:“所以庾公公给了我天大的好处。”

李嗣冲说道:“那你还不偷了乐?进宫一趟,东西要回来了,还得了好处,不过挨了顿骂,要是我,我愿意天天挨骂。”

何肆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李嗣冲说道:“元童从来就是陛下的忠狗,比我忠多了,陛下要是不点头,他可真是一毛不拔的。”

何肆问道:“庾公公是什么境界啊?”

李嗣冲直言道:“三品。”

“厉害了。”

李嗣冲点点头,“是厉害。”

从龙之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挨一刀那是最轻的要求。

皇宫中的寺人哪个不是挨过一刀的?

李嗣冲不羡慕,因为羡慕不来,他最简单一个坎就迈不过去。

他好歹五尺三寸不含头呢,真不小了。

何肆说道:“和师爷一样了。”

李嗣冲连忙摇头,“那可不能比。”

何肆有些自豪,“师爷可厉害。”

李嗣冲调笑道:“又不是你厉害,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虽然说投胎是门技术活,但你小子投胎也不差啊。”

李嗣冲顿了顿,想到皇宫外还有一个大宗师守着呢,虽然在这皇宫里翻不起什么风浪,但大宗师身后,何肆那位舅舅,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李嗣冲忽然感慨道:“有一说一,何肆,要是你老舅是你亲爹,你还真该有几分底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爹也还行,要是你师爷要是还活着的话,你刚才直接走上前,当着陛下的面去把桌子掀了都行。”

“不敢。”

“不敢想还是不敢?”

“不敢。”

李嗣冲点点头,“怂的不错,再接再厉。”

“啥时候是个头啊……”

“天下三品不过双手之数,你要是有那实力了,就不用怂了。”

何肆低声道:“我曾经也入过三品啊。”

李嗣冲嗤笑出声,“拉倒吧,也就是被谪仙人夺舍那回,还惹出一档子事,你的身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坏的,还连累我帮你擦屁股,今天这架势再闹几回,皇帝连我都要厌恶了。”

何肆沉声道:“对不住。”

李嗣冲可不是那种会体恤人的,直言道:“我就纳了闷了,你小子好歹吃了这么多苦头了,怎么还能记吃不记打?皇帝骂你几句怎么了?一朝一代,就一个皇帝,千万人奉养,他凭什么不高高在上?你何肆算老几啊?”

何肆没有说话。

李嗣冲刚要继续叨叨,就听何肆说道:“家中排行老三。”

李嗣冲气笑道:“跟我这知道插科打诨,装傻充愣,皇帝面前就死要面子了?你面子值几个钱?”

何肆赌气道:“我的面子不值钱,我的性命也不值钱。”

何肆在李嗣冲面前,才会如此自轻自贱。

李嗣冲有些不满道:“你小子,气量是真小,这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皇帝面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何肆想起那季白常说自己的话,也是没有负担,复述道:“我就是个心眼子比屁眼子都小的人。”

李嗣冲轻哼一声,“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对了,你四柱八字是多少?”

何肆疑惑道:“你问这做什么?”

李嗣冲笑道:“我帮你算算是不是和陛下的八字不合。”

何肆无奈一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李嗣冲问道:“那《落魄法》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给,不过默写一遍的事情。”

“随你,心里不忿吗?”

何肆点点头,“这是自然。”

李嗣冲不以为意,宽慰道:“那我和你说个‘道士鹅’的典故?”

何肆点点头。

李嗣冲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书圣以《道德经》与山阴道士换鹅,笼鹅而归,甚以为乐。”

“和你那口是心非的话一样,也就是抄写一遍,你这落魄法,大抵比不上道德五千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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