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衣的身影走到她面前,略一侧身,礼貌地示意她先通过。安柔兆下意识地快走两步,到了另外一座书架前,这才以余光悄悄打量对方。
仔细看的话,他的容貌其实十分陌生,却总给她一种无端熟悉的感觉,令她第一眼就立刻联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但无论是花妖的族类,还是眉目之间柔和的轮廓,都与她认识的那个人相去甚远,怎么想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难道只是一时看错?她想要这样说服自己,却始终无法放下这份疑惑。
那个花妖手里提着只藤篮,安柔兆起初以为他也是在藏书阁中工作的小妖。却见他目标明确地停在一个书架前,扫过上面排列的书册,动作轻盈地把这一排的书全部抽了出来,在篮子里叠成一摞。
接着,他又与她擦肩而过,走下楼梯,在厅堂里找了个书案,坐下开始看了起来。
安柔兆:“……”
说好的只能借两本呢?为什么你可以用篮子提啊?
谢真这天如往常一样,练过剑后去禁地看了看睡觉的裴心与不吱声的石碑,接着折回沉鱼塔借书。
虽然他不清楚深泉林庭上下是如何在长明的令下对他大开方便之门的,不过沉鱼塔中掌管藏书的文书确实对他十分宽容,不但全塔上下随意进出,即使想拿回去看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避免造成麻烦,他通常先把这一天的书目先在塔里略读,挑出要继续看的留下,其他就原样放回。
他最近查阅的,是王庭典籍中关于“天魔”的记载。
当初霜天之乱起因尚不明确,但多数认为正是天魔造成。那是天魔第一次在世间现出踪迹,使得当年统治中原大地,盛极一时的王朝骤然陨落,也令仙门与妖部皆动荡不休,其余波一直绵延到当今。
历代镇压天魔的人手往往埋骨渊山,哪怕侥幸存活,也活不了太久。如今世上,若说对天魔本身的了解,死过一次的谢真恐怕可以称得上知之最详的了。
但,正因为他亲眼见识过,现在才反倒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仙门中对于天魔的记载,他早就全部熟记于心。他本希望王庭的典籍中关于天魔会有一些从其他角度出发的描述,或许会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不过至今还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记述。
在他搬了一篮子书下来,开始粗略筛选时,一名陌生的少女也抱着书,坐到了他左手边的桌案后。
刚刚他在楼梯上见到对方,从打扮来看,大概是金翅鸟家的女孩。把金灿灿的饰物和衣服穿得华丽而不显得累赘,一向是他们家的特色。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回廊上遇见的那个从昭云部来的少年,是叫安焉逢来着,无忧十分不爽地提到他姐姐好像要嫁进王庭。应该就是这个姑娘了吧?
谢真小心地翻着手中薄薄的书页,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长明见没见过她。这几天,长明似乎完全没有提起这回事。
想着想着,他就感觉对方好像投来了一道视线。
习剑之人对于别人的目光颇为敏感,谢真察觉到了,但想着姑娘家或许是好奇看过了,假如他立刻回视,或许让她尴尬,因而就假作不知。
结果说不定就是他这八风不动的态度,使对方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一开始还是隔一会偷看一下,最后干脆就是光明正大地看了。
不是……他心想,你不是来看书的吗?
谢真扫完了手里这本,放回篮子,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两人视线相对,少女全无偷看被发现的羞涩,反而对他笑了一下。谢真不明所以,报以一个疑问的眼神,意思是你看我干什么?
对方丝毫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竟然站起身,来到了他这张桌案前,坐在了他旁边。
“我是昭云部安柔兆。”她的声音较一般少女来说更为低沉柔和,相当悦耳。
谢真:“幸会。我叫阿花。”
安柔兆:“……”
谢真已经习惯了别的妖听到他这名字之后的表情:“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安柔兆:“我初来王庭,对这里不太熟悉。公子是在王庭任职吗?”
“倒不是。”谢真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如今的身份,便道,“我从外面来的,暂居这里。”
“哦?”安柔兆挑眉,“莫非是从静流部来么?”
三部之中,繁岭与静流中都有不少花妖,这个猜测也不算离谱。谢真不太清楚她为何对他感兴趣,正要说话,面前忽然落下一道人影来。
短发青年脖子上系着一条短巾,从天而降,把安柔兆吓了一跳。他按着两人面前的桌案,幽幽地说:“塔里不准闲聊,要聊去外面聊。”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安柔兆一眼,施施然走了。
安柔兆:“……”
谢真还担心被这么忽然怼了一下,小姑娘的面子挂不住,结果她就跟没事儿一样,抱歉地朝他打了个手势,自顾自地回到她那张桌子去了,端的是淡定非常。
两人就在沉默中看着书,过了午时,谢真的书也选好了。他上去归还一部分,再从桌下拿出他这段时间用来打包书册的木盒,把要借的装进去,与短发青年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塔外。
刚才下楼时没看到安柔兆,他就有种预感,果不其然,对方正在门前的黄金树下站着。
长明曾对他讲过,这棵树一年四季都在不停掉叶子,因而树下常年有一小堆澄金的落叶。安柔兆发间的金羽与这棵树十分合衬,她伸手接住一片金叶,转过头,对谢真微微一笑。
谢真:“你怎么在这里?”
安柔兆刚要说话,旁边就有个身影从她身边越过,走到谢真面前,答道:“顺路来看看。”
谢真疑惑道:“顺路吗?”
长明点了点头,接过他装书的盒子,提在手里,和他一起走了。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谢真道:“自打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在沉鱼塔见到其他人来读书。”
长明:“那个是金翅鸟家的安柔兆。”
“她同我说了姓名。”谢真想了想,“这个姑娘还挺……特别的。”
长明:“哦?特别在何处?”
谢真心想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看,不过这话说来有些不妥当,便道:“似乎十分直率。”
长明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谢真又问:“你今日的事情忙完了?”
长明略一迟疑,道:“还没,中间出来一趟。”
谢真不疑有他:“原来如此。这一阵你着实辛苦啊。”
放在往常,长明肯定要淡淡地说没什么辛苦,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顺口道:“是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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